元缺轻抿一口茶,入口感觉有些苦涩,“这是什么茶?”他问道。
“夫子井。”李耳宁回答。
元缺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问道:“这天师府中的‘夫子井’书中也有记载?”
李耳宁笑道:“这倒是没有,父亲以前常说这夫子井只是祖父为了纪念而取。”
这一聊起来,元缺似是来了兴趣,而对方也对他的问题问必有应。
“你这院中怎就你一人?”
“平时不少,过一会儿就是午饭时间,我提前给孩子们放了课。”
“你还真是位教书先生。”元缺道:“你平时教的什么?”
李耳宁说道:“都教一点,各家都有自己的学堂,自己的先生,孩子们到我这就是听我讲一些书堂里听不到的故事。”
“故事?”
“恩,小孩子愿意听的故事,这要比他们家里人布置的任务有趣而且简单得多。”
元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下去,“你故意让你的学生离开,是为了躲避我?”
李耳宁笑道:“是,也不是。”
见他没有接着说,元缺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踪迹的?”
李耳宁道:“三百年前,先圣与天下定下条约,领着身受魔性侵袭之人连带家人、宗亲等远赴此地,以天线河为界,两岸之间不得相互来往……这段往事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元缺点点头,道:“举世皆知。”
李耳宁道:“自那以后便再无人越过天线河,直到今天你的到来。”
元缺沉默,李耳宁继续说道:“为了防止有人东渡天线河,西岸相隔不远便有高人监管,因为那样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李耳宁语含苦涩,说道:“三百年前,先圣与世界对立,力抗众意,即便是他的那位挚友也没有支持他;事实上他乃是被逼无奈,才来到此地,当初到来时,天线河西岸俱是一片荒芜,茫茫天空昏暗,大地生机惨淡,就连阳光也是冷的,空气都是苦涩的,这西荒之地名副其实……”他谈了口气,继续说道:“可当时除魔大战胜利之喜悦依然不能消除人类对魔之恨意一分,人类恨不得食其肉,剁其骨……”
元缺接过话权,说道:“黑魔之乱,祸及整个人间,人类也只是因恨而发,而魔族之人实是个个饮人血肉、吸人精气,其时人间惨状,谓之地狱也算不及……”虽然他未曾亲身经历过那段人间地狱,但只要一想到如此令人发指之惨状,便愤意填膺,怒不可遏,此时不觉语调高了数分,手中茶杯亦被他无意之下捏出裂纹。
“是啊!”李耳宁微微摇头,眼中尽是怜悯之意,“当真是人间炼狱……以东陆之人对我们的恨意,一旦发现有人回返东陆,依约对我们而言将是灭顶之灾。当年先圣让天下做出如此让步,已是极难……”
他叹气苦笑摇头,说道:“其实哪是整个天下,先圣不过是与各大宗派定下了这条约定,他哪敢让天下人知道此事。”
以前元缺或许不知道那时的天下人该如何想,但现在的他知道,他绝不会放过杀害义父的凶手,哪怕穷尽自己的一生。
李耳宁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此时所想,接着道:“当然,也为了注意东陆那边的动向,没人能够保证在仇恨的驱动下无人西渡。”
他看着元缺,露出赞许的目光,说道:“三百年来,两岸俱是相安无事,大家都遵守了三百年前的约定。”
元缺道:“这其中自然也有天线河的缘故。”
李耳宁笑了笑,道:“没错。”
“先生既然对往事如此了解,感悟甚深,想必也不想看到彼时的人间惨状再次出现。”元缺沉声郑重言道。
“自然,”李耳宁道,“所以在那天外陨石落地之后,监管之人便密切注视着天线河岸的一举一动,如此异状,东陆不会没有所察觉,我也一直在等,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晚,还只是一个人……那边可还好?”
经他这一问,元缺的心沉了下去,但他面上没有任何表露,点了点头。
李耳宁接着道:“碍于当年之约,你们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西渡,而一个人若是想要隐藏自己,倒是极难察觉。”
元缺其实也在奇怪,他掩藏得如此之好,几乎没怎么动用真元,再怎么厉害的修行者也难以察觉,何况定位追踪!因为西荒之地地域广阔不知万里,登陆之时恰好被人看见的几率实在太小,况且当时他知道自己周围并没有人。
那自己到底是如何被发现的?之前李耳宁提到西岸增强了监察,可还是不够。
突然,他灵光一现,想起了那只越出水面的水鬼,难道……
李耳宁说道:“天线河水势湍急,只有水鬼能够生于其间,而此生物不食同类,若是有什么异常,那自然便是他物所致,而你在渡河的过程中一共伤了十五只水鬼,如此方才确定。”
果然如此。
“那天线河中的水鬼有何特殊之处?”元缺充满疑问。
李耳宁道:“那水鬼在受到攻击之时,闭口也能嘶鸣,在水中能够引起异常强烈的共鸣,且能够轻微的触发近百里之外的震引。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但长达十五次之多便只有一种可能。”
“震引?”
李耳宁笑道:“这也是先圣的杰作,专门用来探测水鬼在遭遇凶险之时发出的特殊嘶鸣声。”
事之真假,元缺无从判断,或许对方只是为了让自己明白若想不动声色地西渡天线河是不可能的事,以此警告人类。
对此他也觉得无从指摘,对方不过是在保护这片土地的生命罢了。可人类那边呢?即便三百年过去,他们真的能够遗忘吗?
……
……
他想要确认一件事,便问道:“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水鬼不发出嘶鸣?”
李耳宁这是第一次皱眉,第二次脸现担忧之色。
元缺见状说道:“我只问有没有,而不问有什么。”
李耳宁眉眼舒展,很确定道:“自然没有,若有人能够让水鬼瞬间毙命,那也无需震引便会被人所察觉,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是吗?”
“那天线河三百年以前是否也是现在的模样?”依常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元缺不知何故倒是觉得李耳宁能够给出答案。
“自然不是,”李耳宁好像总是微笑着说话,“此事也是先圣所为,不过我却是不知道如何为之。”
元缺大感诧异,那该是何等的力量才能催动这江水?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吗?
可……
“你口中的先圣想必就是当年斩魔人之一的书圣吧!”元缺说道。
李耳宁点了点头。
“若是书圣或许有此能为,不过……他老人家想必已经故去多年,而这天线河依然如此。”
元缺仰头叹道:“果然非人之姿,当真难以想象;也只有二圣这等能为,才能诛魔平世,而……”想到寻仇之路如此茫然,不禁默言。
李耳宁道:“事实无常,年华不复,但人间常在,真理永存,我心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