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沐瑶迷迷糊糊的醒来时,不知自己置身于谁的房间里。或许是处在地下室的缘故,房间的透光性不是很好,四周还是暗沉沉的,只有墙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石英钟,指向此时已经过了七点。她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顺便叠好了被子,却无意间将枕头边的一张纸片给甩到了地上。赶紧捡起来,发现是一张照片。
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和另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高个子女孩儿的合照。男孩笑得很灿烂,还比了一个剪刀手,女孩看起来很恬静,温温柔柔地站在旁边。照片看起来有些年月了,然而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小男孩就是乔函。
大概,是想念亲人了,才会将照片时刻摆在床头。谢沐瑶默然一笑,将照片放到床头柜上,起身将门打开。
乔函正躺在沙发上,由于身材受限,他的手和脚都吊挂在半空中,脖子被垫得高高的,想来睡得十分不舒服。她有些歉疚,慢慢走近他。
“乔函,乔函。”她蹲在沙发旁轻声唤他,好在他睡得不沉,立刻就醒了过来。
“你醒了?”他笑着坐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嗯嗯。你去床上躺会儿吧,我看你睡得挺不舒服的。”
“不睡了,去给你们买早餐。”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作势起身。突然痛苦地揉了一下脖子,“完了,落枕了。”
“没事吧?”她赶紧蹲下来帮他检查脖子。“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昨晚应该让我睡沙发的,我个子小,睡得下。”
他扭了扭脖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况且我们是朋友,别动不动‘对不起’,多见外!你先去洗漱,我去叫他们起来。”
“好。”谢沐瑶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看他。
“乔函,你过来一下。”谢沐瑶洗漱好了,将卫生间的门打开,轻声唤他。
乔函有些疑惑,但还是向她走来。
她从架子上取下一条干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拧到半干再对折好,抬起头看着他,“你弯一下腰。”
他弯下腰来,却只与她咫尺之距,四目相对。她意识到了尴尬,吓得立即后腿了两步。
他也有些发窘,耳朵红红的,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她干脆将热毛巾递给他,“你自己来吧,敷在扭伤的地方。等会儿冷了就继续加热水,应该就会好的。”
他点了点头,谢沐瑶便从卫生间里走了出去。
萨利看到乔函扭了脖子,就担任起了买早餐的重任。而西蒙昨晚追剧到凌晨,被乔函叫醒后一开口便是地道的国骂,然后接着睡他的回笼觉。CC同样不愿意起床,嘱咐他们不到下午不要叫醒他。
谢沐瑶被他们逗得乐不可支,乔函则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我们白天都很闲,一会儿我带你去找房子吧。”乔函说。
谢沐瑶点点头,“谢谢你啊,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在国外能遇见也是一种缘分,大家互帮互助。”
“你来那不勒斯很久了吗?”
“两年了。”
“那……方便问一下你是学生吗?”
“哪有学生像我这么闲?”他笑了笑,“我嘛,就是个无业游民。”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你的问题好多。”他笑道。
谢沐瑶被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好在西蒙已经带着早餐回来了,她赶紧拿来一块三明治,堵住了自己的嘴。
今天是星期天,街上人很多,乔函带着她穿过了几条街区,停在了一幢砖红色的小洋房前。“这是我刚来那不勒斯时住过的房子,房东是位很和蔼的老太太,原本还有她的丈夫,但很不幸,德桥老先生去年患病过世了。我特意问了,老太太现在是一个人住,我说有个女孩子可以过去陪她,她很高兴。所以你可以放心住在这儿,房租不会很贵。”
“谢谢,我很满意。”
他带她走进了小院,门没有关上,显然女主人在等他们。德桥夫人正坐在花圃里晒太阳,见到了他们,笑得很是灿烂。她年纪很大了,头上布满了银丝,行动还有些不方便,但精神矍铄。她的儿女都在罗马工作,老伴儿也过世了,现在这幢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她将楼上空出来的房间租给谢沐瑶,自己则住在楼下的房间。房间很大,连墙壁都是白色的,显得干净又寂寥。
“乔,这是你的女朋友吗?”德桥夫人问。
“不,只是一个朋友。以后就让她陪着您吧,她是美院的学生。”
“很好。”她又打量了谢沐瑶一番,露出慈祥的笑脸,“你很漂亮。”
“谢谢。”谢沐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之前在科斯塔家里的一些生活用品都来不及拿走,这次只好重新置换。等拾掇好住所,已经临近黄昏。这次乔函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决定请乔函吃顿饭,和德桥夫人打了声招呼,谢沐瑶便和乔函一起出了门。
去的是附近一家很普通的披萨店,乔函推荐的。这个时间段,客人并不是很多。谢沐瑶常听说那不勒斯的风味披萨很独特,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果然滋味非凡。
“对了,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啊?”乔函问。
“谢沐瑶,感谢的谢,如沐春风的沐,瑶光的瑶。”
他笑了笑,“很特别,全是让人听了会心情愉悦的字眼。你是哪里人呢?”
“湖北黄冈,一个小地方,你估计没听过。”
“怎么会?如雷贯耳好不好,我做了那么多年卷子。”
她笑,“那你呢?”
“福建厦门。”
“那你的普通话太标准了哈哈哈。”
“福建人可不全是胡福不分。”他笑道。
“是我狭隘了。厦门很美吧?也是海边的城市。”
“厦门是很好,可是那里的海没有这里的蓝,我过去听人说,那不勒斯的海和天空是一个颜色,所以我想过来看看。”
“我来这里快一个月了,也没出去走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出去转转。”
“好呀。乔函,谢谢你,你是我在那不勒斯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既然把我当朋友,还有什么可谢的?你在这儿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随叫随到。”
她莞尔,“上次你说你来这里已经两年了,那你靠什么生活呢?”
“平时我们会在酒吧驻唱,周末就去地下通道,哪里人流量多我们就去哪儿。”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说得不够清楚,但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抿了一口苏打水,笑了笑。“这里很自由,我喜欢。”
“那你的家人呢?他们不会担心你吗?”
“我没有家人。我爸过世的早,我妈改嫁了,跟她后来的丈夫有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很优秀,她不需要我。”他顿了顿,“没有人需要我。”
“无论如何你都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需要你呢?其实我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理解你。但你一定要相信,你的家人永远都是爱你的。”
乔函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光,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轻轻拍了拍桌子,“吃你的吧,披萨都凉了。”
谢沐瑶拿起了一块披萨,预备往嘴里塞。“对了,你还有个姐姐吧?你就不想她吗?”
乔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听谁说的?”
“不是吗?我那天在你房间看到了你小时候的照片,还以为旁边的女孩儿是你的姐姐呢。”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谢沐瑶被吓了一跳,眼睛里差点涌出泪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叠被子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
餐厅里的其他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乔函看着谢沐瑶涨红的小脸,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紧坐下来,平复好心情。“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呼小叫。”
谢沐瑶像只受了惊的小猫,一味的点头,“没事,是我不好。”
“不,我……”他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你吃好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谢沐瑶赶紧将没吃完的披萨丢到一旁,擦了擦嘴。“你不用送我,没多远,我记得路的。”
“晚上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他很坚决,似乎并不是在和她商量,谢沐瑶只好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门。
这条街很安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谢沐瑶走在前面,乔函跟着她身后,像个孤独的影子,沉默着不说话。这样的乔函,太陌生了。谢沐瑶低头望着他沉静的身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他不高兴了,心里既内疚又忐忑。
德桥太太已经睡了,屋里的灯都熄了。谢沐瑶轻轻巧巧的打开了门,回头向乔函告别,乔函冲她笑了笑,步入沉寂的街道,消失在暮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