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示同意,因为本人从来不欠女生任何东西。就像发哥说的,“欠女生情可以,但千万不能欠女生钱,不然就是小白脸。”
双方都没有任何疑议,于是欢欢决定让我陪她逛完便利店以此作为两个人和平“分手”的最后一程。
刚进便利店不久,发哥就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一阵翻箱倒柜的嘈杂声,他不满地嚷:“你家怎么连包‘杜蕾斯’都没有啊?我在你家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发哥劈头盖脸问的这个问题,竟让我一时无言以对。再加上他的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还好此时欢欢在较远的货架前挑东西,我周围也没什么人。
“我一个积极向上的大好单身男青年,为啥要备那玩意儿?你要用自己去买,或者憋着也行……”我一边愤愤地反驳,一边挪向更偏僻的角落。
发哥好像根本不理会我的愤恨,“你赶紧回来,顺便带一盒。今晚我约了小娴来这里玩,你在外面多逛会,别太早回来。”
“啊?”我被他混乱的逻辑搞得一头雾水。
“到了发消息给我,盒子拆了,把东西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就好了。”发哥耐着性子详细地解释了一下。
“诶!……”没等我发表更多的意见,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我胸口的怒火,随着电话那头的悄无声息,愈燃愈烈。
我又不是快递小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下雨没带伞,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吗?一餐不吃,能饿死还是能饿疯,就不能忍忍吗?
我心里一顿对发哥的灵魂拷问,抬头一看,欢欢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你是不是嫌烦了?不高兴的话,你可以先走,我还要逛一会。”她仰着标准四十五度角的脑袋说。
“没没没……”我的神经一下子从遥远的人类繁衍时代被拉了回来,本能地回答着。
欢欢撇撇嘴,又转身离开了。看着她消失在货架处的背影,我突然感觉发哥才是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好哥们。他虽然对女生渣了点,但对哥们却是没话说。且不论上次半夜拖我去医院救了我一命,其他的基本也是有求必应。
而且因为我间接的不作为,很可能伤害到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我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如果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侄儿”或“侄女”,我也是承受不起的。
这样胡乱地想着,我竟一个人默默地移动到了避孕用品的那一排拿了一盒“杜蕾斯”。趁欢欢没发现,准备先结了账,在店门口等她。
“现金还是扫码?”收银员机械地询问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身无分文了。
“扫……扫码……”看着身后堵住退路等待结账的人群,我倔强地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掏出发哥的手机,开始一通狂点。
支付宝里没钱,微信钱包里也没钱,更没有绑定哪怕一张银行卡……
身后的人群有点骚动,收银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特地又重复提醒我说:“一盒‘杜蕾斯’,请付二十六元。”
在等待结账的人群强势注视下,我开始像搜身一样翻找身上的每一个口袋,期待奇迹出现。但最终的结果是口袋里比脸还干净。
我咬咬牙,极力掩饰住无与伦比的尴尬,朝收银员勉强一笑,说:“呃,那我先不要了……”
反正呼叫欢欢来帮我结账是不可能的。今天的装穷,已经让她对我心生不满,何况现在买的又是这么敏感的东西,没让她看到这一幕已经是我的造化了。
庆幸的同时,我心里的佛也瞬间成了魔,一边诅咒发哥儿孙满堂,一边想着赶紧离开这个“万人瞩目”的收银台。
意料之中的事,当时的收银员应该会赠送我几句简短的话泄愤或者再翻几个白眼护送我离开。
我正准备默默承受这一切,迈开步伐的时候,身后却挤上来一个玲珑的身影。
“不好意思,他的和我一起结账。”
一个好听的女声,钻进了我的耳朵,也及时压制住了收银员即将发飙的表情。
感觉她就在咫尺,甚至递钱的动作也能闻到她随手带来的清香。
即使化了妆换了发型,甚至整容,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判断能力,但我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想印证一下究竟是不是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她。
有时候命运这东西还真不由人,上帝动动他的小指头,一个人的命运就能急转直下,至于上帝为什么会动小指,那就无人能知晓了,也许只是觉得痒痒。就像我低头走路的时候,无聊地踩死了一只勤勤恳恳在地上忙碌的小蚂蚁。没有原因。
当时的我也是没有原因地呆在原地很久,大脑有点空白。
的确是欣媛,可怎么会是她呢?
明月挂在半空,夜风还有少许凉意。在回去的路上,我不知道卡顿了多久,才如旧病复发般地想起,其实前些天六子已经向我通报过了欣媛回来的消息。
后悔当时在便利店里,应该佯装镇定的,毕竟我也算是提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哪怕一直发着呆也好。可结果并非如此。
不知是哪个着急的顾客撞了一下欣媛,没接住的几个找零硬币,清脆地砸在了地上,然后各奔东西。
后方排队的人群听到了硬币落地的响声,更加伸长了脖子看过来。我在欣媛优雅地蹲下捡硬币之前慌忙转身,撒腿就跑。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关键是一边跑着,一边还在走神地想,她会不会笑话我。
没想到多年以后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这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我都有点想笑话我自己了。
忽然瞥见街边的橱窗里,光影的反照中映出一个男生的脸,挑着眉半笑不笑,白皙的脖颈连到下颚,有着那么好看的弧线。
我一愣,有些尴尬,然而心情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纵然时光流转,我还是曾经那个帅气的少年。别那么没出息,汪明轩。”我拍了拍脸,给自己打气。我一向善于此道。
刚才明明光顾着跑了,现在却还能回忆起自己跑之前的几秒,欣媛没有急着去捡掉在地上的硬币,而是久违地冲我微笑了一下。她的脸还是和从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那样的笑容,就像夏天里盛开的三角梅,恰合时宜地热情。
在我们分手后的日子里,我也曾想像过我们再次相逢的场景。那应该是个慵懒的午后,我单手开着豪车驶过繁华的大街,准备去参加一场高端的商务聚会,在等红灯的路口,摇下车窗,悠闲地点燃一根雪茄。我完美的气质或是六个八的车牌号,总会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而我早已习惯了这些。这时候车前的人行道上走过一个胖妇人,左手抱着一个近三岁的小孩,右臂上挎着一大袋杂物。我不得不凝眸辨认,只见她粗眉高颧,鼻梁塌陷,两腮肥突;只有刚才“明轩”那声称呼,给了我一点似曾相识的模糊印象。我不得不在脑海里苦苦搜索一番后,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原来是欣媛啊,真是好久不见了。”而此时已是绿灯,后车的催促下,我不得不一脚油门,将她抛在了身后……
但幻想和现实总是有着很大的差距,明天坊间很可能是这样一个谣传:一男生因买不起杜蕾斯,羞愧难当,当众与女友分手并仓皇逃离便利店。
我攥了攥口袋里的杜蕾斯盒子,痛恨自己的清白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