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九歌醒来时,已落了整夜的雨,空气冰凉而湿润。
她头有些昏沉,扶着榻侧慢慢站起身来,低声唤,“白陶……”
无人应答。天地间仿若只有零落寂寥的雨声。
盛九歌沉默地抱着膝,手腕上伤疤蜿蜒,隐隐作痛。
有人踩着水洼跑进来,白陶发尖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小姐,刚刚大小姐要来看你……”语无伦次。
“小姑娘名叫白陶,对么?听我来见你,便冒失得连伞都顾不得了,但倒是忠心。”
女子温柔的嗓音紧随在后,含着笑意。
盛九歌眉宇不着痕迹地皱起,却也含着浅笑,“小姑娘年纪轻,姐姐见谅。”
“宿字中阶灵气散,聊表心意。”盛九茗不回答,只是拂手,青衫的小仆女帮衬着白陶打开锦盒,将一个玉瓶呈上前。
玉瓶上,赫然是一个宿字。
盛九歌眸中露出惊异的神色,瞬间一暗,“姐姐,承你这么大的礼,我……”
她声音清澈,一声声“姐姐”更是令人感到融融的暖意。
盛九茗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应该的,妹妹几年在乡下也受了不少委屈,想必修为也因为条件所限制,今日你既回来了,我自然好好待你。”
“那九歌也要多谢姐姐了。”
盛九茗唇角扬起一抹极明艳的笑容,“姊妹之间何谈这些话,如此,你我倒是疏远了。”
“妹妹一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感念姐姐的恩德,心里过意不去。”盛九歌微微垂首。
“无事。今后若有不顺意的事,姐姐帮你担待着,若有烦恼,姐姐也能帮你疏解一二。姐姐只是希望,这数年来未见,妹妹莫要埋怨姐姐冷落了你。”
“怎么会呢。”盛九歌顺着她,笑容浅淡而不失礼数。
盛九茗点头,珠簪上的点翠也随之在光下忽明忽暗,她牵起盛九歌的手,目光微微掠过盛九歌周身,笑容更艳丽,“出落地越发标致了,真真是惹人心疼,只是这数年来吃穿用度,都难免委屈了你,姐姐那还有几件刚做好的成衣,过一会就送来,妹妹且收着。”
“前日李管事送来的几盆应时令的花草,妹妹也先收着。”
盛九歌一一顺从地点头。
两人闲聊了几句,盛九茗便抽身离去,临行前不忘记挂着盛九歌应该添加的的婆子丫鬟。
白陶面容欣喜,盛九歌却沉静,只是缄默着。
“'大小姐当真如外界所传,人美心善,不似小姐先前所说,但是奴婢……”
“察觉到不对了么?”
白陶垂头,神色认真,“我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
“热情。”盛九歌神色淡淡的。
“事出反常,非奸即盗。八年之前她尚且不惜自损,都要赶我出府。而今却换一副笑脸。她急切的想应对我,热情正由这急切而生。或许她应当学着步步为营地对付我,正如我八岁那年一样。”
“但是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反而使她比从前情况轻狂了。”
“换句话说,是盲目的自信。”盛九歌蹙眉,回忆着那女子入门来的一言一行,不禁苦笑,“我这姐姐,当真看得起我。”
白陶满脸不知所措,隐隐带着迷茫。
“那小姐的意思是……”
“这瓶灵气散,可能有问题。”盛九歌神色有些疲倦,“白陶,你先退下,别让其他人进来。”
……
暗红色的火芒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中间一点碧色的露滴。良久,有黑云般的烟气从那碧滴漂出,消散在空中。
盛九歌额角尽是汗珠,小心翼翼地操纵着火芒,将那点露滴倾入早早备好的玉杯中。玉杯里已经浅浅地汪了小半杯这样的露滴。
她双目有些无神,指尖微颤,暗红色的火芒闪烁了一瞬,,光芒大盛,霎时已经将她再次从瓶中提取的露滴吞没。
墨黑色的烟席卷着深绿,消弥于空中。
又作废了。盛九歌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作废药材,只依稀记着暗红色火芒每次吞噬的,都是她咬着牙费尽心思寻到的灵药。
少女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一小方碧露。
与此同时,驿道。
花香席卷了春日的风而来,空气中雨雾湿润。舆轿的软帘被人轻轻掀开一道,少年清亮的目光落在路旁嫩黄的迎春上,久久出神。
“春日风凉,世子看了许久,莫着了风寒。”年长的老嬷嬷温言劝道,却不容置疑。
“颜色真亮。”少年微微笑了笑,帘子却放下了。
“世子不必心急,今夜就到长余郡了。”骑马的黑袍将领遥遥望着澈篮的天,笑道。
“长余郡……么?”少年低低喃了一声,隔着一层帘子,却像是梦呓。
黑袍的将领皱着眉宇,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却发现少年微微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