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走进这山中,才发现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山中树木茂密,种类繁多,各种奇异的花争相开着,一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走了一阵,看见一个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二个字,山源。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感觉,这山中有强大的妖兽,这种感应仿佛与生俱来,所以方才她才执意要进山。玄苓猜想只需顺着感觉走,或许就能找的到。
过了那块石头,眼前的路一下子变幻出许多条,玄苓闭着眼睛,跟着感觉,选了一条。小路越走越窄,到了前面竟没了路,全是灌木,玄苓依旧没有停下来,眼看着快撞到树上,却从树的身上穿了过去,原来这里面真真假假皆有,有真的实物,也有幻化出的假形。
走到一颗巨大的老树下,树上一片粉红,花朵是粉色的扇形,看起来像是一把巨大的粉伞,此树有一名,为合欢。从前在点梅山,除了梅树,便是这合欢树了,记得那时晏寒还折过花枝,摆在南熏阁,阁内总有一阵阵清香。
也不知为何,也许是思绪飞的太远,脚下落空,身体不断地下坠,听到小白远远的呼叫声。又是一片黑暗,仿佛落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耳边都冰凉的风。恍神间,她仿佛看到点梅山那一层一层无比熟悉的山阶,师父被她捉弄了一脸无奈的表情,昭觉的白眼,昭闻的饭菜,还有晏寒,晏寒在崖洞,晏寒胸口无数把剑……玄苓将手捂住心口,心口有那三朵梅花微微感应发着弱弱的光,她当初将那三朵枯萎的梅花,以血滋养印入了心口。这是唯一,她能留住的东西了。
闭上眼睛,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心里想着,这样也好罢,活着,或许真的太累了。
许是到了头,她感觉身体坠入了一汪深潭,潭水冰凉刺骨,潭中水草像是一条条丝带一般,缠住了她的手足,将她拖入更深的潭底,越来越冷,身体像是被冰雪裹住了一般,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失,玄苓却有种说不出的解脱之感。
突然,腰间吃痛,她被一双不怎么温柔的手,捞了起来。身边之人,游了半晌,方才出了潭。
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也并没有开口,只静静地躺着,看着一望无际的空洞。
谁知身边之人,以为她吃了水晕了过去,便用手从胃部一直移到胸口之处,一阵力量牵引,却并没有吐出来水,玄苓本就不是常人了,即便坠入水中,也不会无法呼吸,自然不会呛水。那人见躺在地上的人,不吐水,丝毫未动,便俯身唇口接近,渡了口仙气给她。
玄苓想坐起来,告知他自己没事,谁知那人正准备凑近再次渡仙气,黑暗中二人一迎合,唇对唇竟然对上了。唇上传来一片凉意,还有微热的呼吸扫过,玄苓竟然默默闹了个大红脸,呼吸有些重,有些热。
她突然推了身边之人一把,清了清嗓子,“何方妖物?”一出声,自己都吓了一跳,哑着声音,有一种非男非女的怪异之感。
来人轻轻一笑,拈了团火,竟是蓝色的火,幽幽的蓝光,映在冰冷的侧脸上,显得有些惨白,偏的这张惨白的脸有些俊美,有些邪魅,还露着笑意,活像纸画的人一般。
不知哪里来的念头,玄苓鬼使神差地用手掐一下他的脸,有弹性亦有温度,不由脱口而出:“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说完又自觉失礼尴尬,尚不知对方是不是这洞中的妖物不说,即便是个常人,这般言语也算轻薄了,况自己现在还是男身扮相。正想着,如何化解这番尴尬。对方却开口了:“多谢赞誉。”
这一声道谢,倒显得略微讽刺,明明是他先救的她,却让他反过来谢了她。玄苓心中一个轮转,也不计较这些,全当破罐子破摔了,厚着脸皮道:“客气,在我看来好看的东西,本就是用来夸赞的。”不知为何,即便经历种种变故,哪怕换了女身,玄苓这厚脸皮的功力仍旧似与生俱来般熟稔。
见对方,缓缓歪了下脸,这下整张脸都面着玄苓,蓝色的火光在他的眼中闪着光,像是星辰,又像是海。他不急不慢地道:“哦?那既是用来夸赞,便只有这一句?”
玄苓哪想到,本就是自己厚着脸皮胡言,谁知此人却要给她一把云梯,越登越高,她也不拒绝,顺势便上了梯子,“皎若玉树,举世无二。”
他含着笑意,望着她,似是八个字,仍是不足以合他的意,眼神中全是继续要听的意思。
玄苓也不恼,只回望着他的眼神,继续道:“陌上花自开,美目沉星海,不似尘世来,见之忘几载。”
四目相对,对方道:“那现下阁下倒是见了,可还记得如今是何年了?”
玄苓有些好笑,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只摇了摇头,脸上红晕尚未散开,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神从他的脸上似是挪不开般,“人处于世,记得太多,或许反而会是负累。记不得自是最好的,忘记了一切,恍若又是一世,一切又重新开始,未尝不好。不过忘不了是最要命的,脱不了这终生的负累了。”
玄苓虽面带微微笑意淡淡地说着,眼睛干干的,没有泪水,却不自知掩埋眼底的尽是一片荒凉。对方终于从这四目相对中移开了眼神,看向她身后的一片黑暗,“阁下可是有什么记挂之人,亦或是忘不了的要命之事?”说着又回了眼神到她目光中。
玄苓似乎有些走神,并没有回答。
对方见她有些落寞,便接着说道:“我或许问的有点多。”
低下头莞尔一笑,玄苓缓缓开口:“嗯,有一人,是记挂之人。”
对方颇有些兴趣,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玄苓抬起头,望着他的目光,闪着光亮的蓝色,“是个同你一般冰冷之人。”
那人不再接话,他手中的蓝色火光灭了,又是一片黑暗。玄苓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轻轻的,自己的呼吸倒显得粗重了些,她越是想控制,却越是急促,越是急促,越显得有些难堪。眼盲的那段日子,虽已锻炼的她适应黑暗,却不代表她不惧黑暗,只是那盏灯再不会有人点起。
玄苓想着,便站起了身,刚刚走了二步,那点蓝光又出来了,蓝光微弱,却能乘着这点光,将周围看个大概。是个不大的山洞,洞中有一深潭和一颗树。这暗无天日,如何有一颗树倒是奇怪,玄苓最终喃喃着。
“也不奇怪,它只是白天去地面晒晒太阳,晚上入洞休息。”对方一本正经道。
玄苓望着他,他已经站了起来,身量比她还要高一些,要知道玄苓的身量在男子中也算出挑了,她走向那棵树,轻轻跃坐到了树丫之上,“那这么说,我若在这树上睡一晚,天亮了,便又回去了?”说着将一只脚搭上了树干,胳膊搭了上去。
对方笑着道:“可以试试。”
玄苓晃着一只脚道:“我倒是觉得你可以直接飞出这洞口。”
对方轻轻一跃,同她坐到一起,又灭了手中之火,“何以见得?我又不知这洞口在哪,万一撞的头破血流,那岂不是负了你的举世无二?”
玄苓答非所问道:“为何不亮着你那团火了?”
他解释道:“因为手酸了。”黑暗中,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仍然举了下自己的手。也许是无意,他举起手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碰到了玄苓的脸颊。本已经平复的脸颊,又复了温度。谁知对方还非要拿到台面上来,“阁下发烧了?池水凉,可是感了风寒?”
玄苓听他又叫了阁下,莫名有些好笑道:“无碍无碍,对了,还不知你如何称呼?”
对方应声道:“修离。”
“唔,好名字,修离,秀丽。”玄苓有些打趣道。
身旁之人不说话了,玄苓还以为他生气了,眨了眨眼,便解释道:“并非说你是女相。”她转了个身,欲对着他说话,岂料半边身体落了个空,眼看就要脸朝下背朝上,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修离手一捞,将她搂到身旁,这是个极怪异的姿势,玄苓背对着修离,后脑勺抵在他的胸口。正欲摆正坐姿,捞她的人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也罢,她顺势头枕在他双腿之上,将双手也枕在头下。一只腿搭在树干上,另一只则架在自己腿上。
由下而上的仰视着他,看到小小的喉结,略尖的下巴,叹道:“嗯,这个角度看也颇为好看。”
修离顺着她落下的发丝,“是吗?你都是这么喜欢夸人的吗?”
玄苓并不答他,将厚脸皮进行到底,“修离可有婚配?”
这下他倒答的快,“并未,怎么?你在妖界做的牵线之人?”
玄苓歪了歪头,再次的答非所问,“你看我如何?”
修离似笑非笑,捋起了她一缕长发把玩在手中:“甚好。”
黑暗中,玄苓眼神有些空洞:“可我并非女子呢。”
修离悠然道:“若真是喜欢一个人,哪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重要的是喜欢这个人,仅此而已。”
玄苓不语,洞中有凉凉的冷风吹来,身上的湿衣,已捂的半干,二人明明都可以用仙法妖法瞬间化干衣物,却如同约好的一样,就这般湿着也挺好。
玄苓坐直了身体,挨着修离坐在树干上,她晃着脚道:“这里有些黑,我十分怕…”话还未说完,修离将这幽幽蓝火,环绕着这颗树点了一圈。他问道:“现在呢?”
玄苓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有些孩子气般道:“还是怕呢,这些光亮全在你我周围,人在暗处,光亮在远处才好。”
修离收了这些光,收于手中,抓起了玄苓的手,将那团火转移到她的手上,她的手冰凉,火亦没有温度,却能感到他掌心的温热之感。修离道:“都给你了,你愿意在哪亮,便在哪亮。”
玄苓望着手中小小蓝火,“你何不带我出去呢?我当真怕的紧呢,又冷又饿的。”
修离脱了外袍,给她披上,“那便出去吧。可是,你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
玄苓一摊手:“你也没问。”
修离自嘲般:“也是。那你叫什么?”
玄苓故意调侃道:“你喜欢叫我什么?”
修离动了动唇角,尚未开口,玄苓便开口:“玄苓。”
修离见他双手作一揖,“玄苓姑娘好。”
如此冰冷之人作这一动作,未免有些好笑,玄苓面上微微笑着,心中却思索:她自认这一身力量,已然很不一般,幻化的形,一般人应是识不破。然而,面前之人却早已识破,只能说不是一般的人。
玄苓故意敷衍道:“一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