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姜大海醒来之时,已在南熏阁内。屋内居然烧着火盆。
“终于醒啦?”昭觉端着一杯水过来。
姜大海坐起身来,看着身上厚厚的被褥,环顾四周,“回来了?我记得…”脑子里短暂的空白,姜大海不得不整理下思绪。“小寒呢?”
昭觉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在崖洞。”
姜大海细眉微蹙,“为何在崖洞?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崖洞乃掩梅山庄关押有过之弟子。
昭觉放下手中的杯子,“晏寒师弟他只是暂时关在崖洞养伤,放心,青禾师伯日日都会去照看,伤已好了大半。”昭觉看着姜大海盯着他的眼神又道:“待能祛除他体内的鬼气,便会放他出来。”
“鬼气?何来鬼气?”
“你们在幻境,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伤,是天师楠凡随着溪水中的血腥之气,找到了你们。当时晏寒满身鬼气,楠凡为天师看到鬼气自是要收,便贴了符,把晏寒师弟当做厉鬼收进了鬼袋。还好晏寒是穿的我们山庄的道袍。楠凡出幻境时,把晏寒交给师傅处置,师傅一看被收的竟是晏寒师弟,当时晏寒师弟,从鬼袋出来的时候,浑身的鬼气,一身血污,跟你一样昏迷不醒,师傅便把他送到了崖洞…遣了人照顾,边给他治伤,边想着祛鬼气的方法。”昭觉一口气说了太多,端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来不及一一听昭觉解惑,姜大海起了身,就要出去,他要去崖洞,去找晏寒。
刚到门口便呆住了,从他记事起,点梅山从来都是只有春夏,门外这厚厚的雪,还真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姜大海披了件衣服,便匆匆跑去了崖洞,昭觉未拦着他,似是意料之中之事。
崖洞原本是一处废弃的修炼洞穴,后被用来关押有大过的弟子。
姜大海来到崖洞口,风很大,不禁打了个寒颤,雪已经很小了,像米粒一般大小,落在脸上却仍旧很凉。
洞内有负责看守照应的弟子,见是姜大海都了然的出去等。
洞内一张床,一张桌子,晏寒一身白衣,脖子,手腕,脚腕都被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山洞石壁之上。晏寒坐在床榻之上闭眼打坐,见有人走近,睁开眼睛,见是姜大海,内心只一瞬间便被喜悦塞满。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在外面受再多的苦,一个人的时候,扛着也觉得没什么。这些年,晏寒早已将姜大海视作亲哥哥,此刻,见到他,又觉得心中委屈的不行。
姜大海并不说话,走了过去理了理床上的被子,擦去晏寒脸上的泪痕。本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只觉得心中苦涩一度哽咽。望着冰冷的铁链锁着的人,在这寒凉的山洞内,苍白的笑容,姜大海只觉得有一池泪水正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他抚了抚晏寒的额头,不作多留,转身便离开,晏寒在背后传音:“师兄。”姜大海未回头,径直出了山洞。
沧澜轩内,姜大海杏目微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傅,为何要锁住师弟,师弟虽鬼气入体,却没伤过其他人,他只是救了我……”
“唉…我知道晏寒自小被你领回来,你待他更是如亲弟一般,但议会的这几日其他仙派门中损失惨重,眼下也只能如此,待他们离开山庄我自会想办法为他祛除鬼气,放他出来。”
“师傅可是有难处?”
“晏寒身上的鬼气,并非全为幻境中所侵入,而是日积月累所成。”
“日积月累?平日他不是修炼忙于课业,便是回南熏阁,何时的事情?”姜大海思索道。
池映沧扶起了姜大海,“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你伤未好,外面天冷,你且先回去吧,待为师好好想一想吧。”
姜大海欲言又止,只得回了南熏阁。
昭觉还等在屋内,“师兄?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昭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师傅安排这几日我在这里陪你。”
姜大海看着原本晏寒的塌上,已铺盖了厚厚的被褥。昭觉见他如此,“我在你这边这几日,没一天睡个好觉,生怕你半夜醒了,害的我日日做噩梦。”说完又白了他一眼。
姜大海突然问道:“师兄,你为何一说话,总要对我用这种眼神?”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欠收拾。”
“为何师兄你在幻境里面,却从来没有用这般眼神白我?”
“傻小子,我看你睡傻了吧,幻境里我与大师兄一路,从头到尾都未曾碰到过你。”
姜大海心中咯噔一下,忙坐到昭觉身边,正色道:“师兄,能不能把这几日幻境到今天为止的事情都说一遍与我?”
昭觉奇怪的看着他,“干嘛,你要我说我便要说吗?”姜大海第一次没有回嘴,只是拉住昭觉的手腕。
昭觉被他此举吓了一跳,“罢了罢了,看在你满身是伤的份上。”
原来,昭觉他们所进入的幻境,与他们进入的幻境竟是完全不同。没有山林,没有水潭,没有葵鼠,没有二选一的山洞。唯一相似的是,他们所进入的幻境也是凶险异常,每每遇到妖兽都十分凶悍,大都损失惨重,仓皇逃窜,连傲娇的萧瑾瑜都挂了彩。当时在幻境外的各大掌门,第一日便受到许多个求救灵讯,第二日与幻境内的弟子便失了联系。
各大掌门意识到不对,欲消除幻境,却发现其根本不受控制,进去不得,里面的人也无法出来。最终,各大掌门合力,耗费了大量灵力才勉强在第四日破了幻境,各大仙派弟子死伤大半,元气大伤。池映沧更是焦头烂额,楠凡带回了受伤的姜大海和鬼气入体的晏寒。只得将晏寒暂关于崖洞,此时要是被其他仙派得知,本门有鬼气缠身的弟子一同入了幻境,难免节外生枝。
这幻境本是各大掌门聚集灵力所布,而后却久久破不了幻境,可想而知,这纂改幻境之人灵力之强大。并且能在幻境中分裂不同的幻境,可谓不是一般的强者,难怪池映沧一脸的焦虑。
姜大海不由的想,一开始进入幻境便应有所怀疑,遇到的妖邪,个个都不弱,他与晏寒白慕修为都不算差,却都一直在逃。而那些修为平平的弟子,如若遇到的同他们一般的妖邪,岂不是送死?幻境本是意在比试,怎会拿各家弟子的命开玩笑,自己太大意了,早该发现,否则晏寒也不会囚于崖洞受苦,姜大海一阵愧疚。
那一开始与他们一同入幻境的昭觉究竟又是何人假扮?白慕,陈唤滢,梨落,孰真孰假?为何要将他们同其他人分开?
白慕,姜大海这才想起白慕,起身又要出门,昭觉道:“你又要去哪?”
姜大海头也不回的走了,“去找白慕。”
还未等昭觉说,“白慕还在昏迷。”人已经消失不见。
刚进湘竹轩内,姜大海便看到青禾掌门,万意都在,白慕躺在塌上,昏迷不醒。
“青禾师伯,白慕怎么了?”姜大海问道。
“你怎么来了?不在自己阁中好生休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青禾斥责道。
“白慕他怎么了?”
“中毒。无碍,只是昏迷久一些,这二日便会醒来。”
姜大海对着万意和青禾行了礼,“待白慕醒了我再来看他。”
万意道:“有心了。”青禾也点了点头,姜大海又回到了南熏阁。
昭觉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出言安慰,又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我说你跑了一天了,到底想干什么?”
姜大海不言,呆呆的看着晏寒的床榻。
昭觉知道他心里担心什么,好言相劝几番,才哄的姜大海睡了去。
自己还是躺在晏寒的塌上,迷迷糊糊中昭觉又开始噩梦,梦中一群人用剑刺向自己,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愤恨无比,啊的一声便醒来。
姜大海站在他床边,“师兄,你做噩梦了,我叫了你半天,你都没醒。”
“这几日,不知为何,只要一躺下,便开始做噩梦。”昭觉拍了拍自己发痛的太阳穴。
“一躺到塌上?”姜大海再看了一眼这床榻,心中便有了大概。
次日,禀报了池映沧,池映沧用琉璃之镜查验了,果然有问题。这床榻满是怨气,人在睡眠时又是意识最薄弱之时,正好让这些怨气趁虚而入!这就不难解释晏寒为何鬼气侵体许久,难怪自从分了床榻,晏寒总是闹脾气。
姜大海又是一阵愧疚感,怪自己,全怪自己,是自己找来了这床榻,还粗心到晏寒如此反常,却没有发觉。晏寒不说,他便不问
池映沧看着姜大海憔悴的脸,“你也不必自责,无心之过。明日,各大仙派便都要离山了,待他们离山后,我们再商议对策。”池映沧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也追究不到幕后之人了,即使追究到,此人如此强大,谁会有胆量出这个头呢?还不如回去修养生息,早些离山。
来时,生机盎然,走时,大雪覆山。这掩梅山庄,怕是成了掩“霉”山庄了,走的各大仙派此时心中,想必都无比后悔此行。
人走山静,各大仙派走后,山庄的雪已经停了,除了这厚厚的积雪,已与往日无异。蓝累似乎不关心世事,仍旧去闭关,仍旧是凡事都交托萧瑾瑜,也不管萧瑾瑜打着绷带还得安排上上下下之事。
山庄受伤弟子自是青禾负责医治,池映沧则是负责安排各弟子,该治伤的治伤,该修炼的修炼。
姜大海自是日日都去崖洞,带了厚被褥,厚衣衫,暖炉也让昭闻拿了个过来。山庄从来都是温暖如春,忽然大雪覆山,庄内都来不及裁剪厚衣衫床褥,只得从山下采买成衣,一时间,山庄内皆是各色各样的身影,不像修炼之地倒像是集市。带给晏寒的厚衣衫是姜大海选的,玄色衣衫,红色花纹刺绣。晏寒穿上,姜大海满意的点点头,又觉差点什么。便散了晏寒的发髻,给他捋了一半的发,扯下披风上的红色丝带,系了个结。
晏寒任由着他摆弄,传音道:“师兄,为何要系这发带?”
姜大海告诉他,“师兄给你系个流花结,若日后小寒有何危险,师兄便能感应的到。”
晏寒自然知道这是玩笑之言,心中明了是师兄关心自己。
“小寒,师兄,这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师傅命我去山下历练一段时日。”姜大海干笑着,“这次议会我表现的太差了,师傅让我历练一番才许回来。待我回来,你身上的这些怨气也该散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还是回来同师兄住。”
姜大海捋了捋晏寒墨色的长发,配上红色丝带,甚为好看。他始终无法开口,将鬼气以及假昭觉之事这些告知于他,只希望待他回来时,还能如从前般。
晏寒看着他不语,心中其实早已知晓一切,负责照看他的弟子每日都会念叨山中发生的一切,只是,二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