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入梦扰人,舒澄清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床头昏暗的灯光,照着身旁那人的侧脸,头发垂下几缕,太阳穴上方有个不起眼的疤痕,平时被头发遮着并不会被人看见。看着他的眼,他的眉,低眉顺眼那么让人心动,可他一睁眼,锋利且薄情。
往时,这张脸能引起几分让舒澄清爱的冲动,如今自然就带有几分对他的厌恶。
她就算天生愚笨也明白,和这个人去谈一场感情,是世间最以身犯险的一件事。三年前她明白,陷进去了,时至今日她也明白,依旧不能自已。
舒澄清掰开他禁锢自己的双臂,打算翻身下床,宋宴突然睁开眼睛:“去哪?”声音透着几分严厉让舒澄清停下动作。一瞬间,他似乎缓过劲,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下来:“再睡会儿。”
舒澄清执拗的从床上起来,也不答话,直径的走向房门。宋宴掀开身上的薄毯,慢着步子向她走去,看她停在房门为这门的密码为难,宋宴停在她身后:“你的生日。”
她感觉到他的靠近有一些僵硬,想要躲开他的眼神,他的目光落在在她的身上,这样肆无忌惮引得舒澄清莫名的不爽。
她按下密码,宋宴没有骗人,下一秒,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凭空响起。
舒澄清一拉,房门骤然打开,她人一脚踏出房门却被人拉住手臂往后拖,后背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温热的触感。在正常情况下比较浪漫的一个动作,名曰壁咚,而且宋宴一直是一路按照“正太——美少年——美男”的模式在成长,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子早就两眼冒爱心了。可舒澄清不愿意,她不爽的时候,就是一个比纯钢还硬的钢铁“直女”。
在她的浅薄的爱情观念里,这样的剧情发展下去,无非就是“强取豪夺”、“用暴力解决问题”,于是她用尽全力推开了宋宴,面红耳赤。
整个房间都铺满着柔软的毛毯,宋宴被推开之后,索性就席地而坐,坐在她脚边,低着头,一副小孩子犯了错等着家长训话的样子。
“我好想你。”
舒澄清没想到,他一开口,便说了句让她百倍疼痛的话。
男人女人,分分合合,就像一场戏,台上演,台下分,太入戏,便不好了。戏要三分生,演得起,收得回,就如说话的艺术一般,话留三分别说透,给了余地,让人猜一猜,留得下情分也兜得住体面,有趣又嬉戏人间好不痛快。
三四年光阴,输在太入戏,她才败落成这般。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刚刚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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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分为很多种,工业时代的玫瑰泛滥,浓墨重彩的红色丝绒玫瑰或优雅得没脾气的香槟色玫瑰,印象里媚俗得极其没有辨识度。
接触过舒澄清的人的多会用谦和有礼来形容她,保持距离,不热情不冷漠,谦和有礼对待任何人。她有着公认的好相貌,因不喜颜笑而透露一种高傲的气质,无论男女都很惊艳,在美女如云的时代她亦算得上翘楚。曾有人高调评价,舒澄清的美,美在风骨,她的刚烈高傲都藏在眼睛里。按理说,她可以称之为红玫瑰或者香槟色玫瑰。
可了解她的人,却知道她是带着泥土味和绿叶感的白玫瑰,内心住着孤傲的锐利和无视众生的慈悲。
这样的人是很矛盾的,一面住着佛,一面住着魔。像一个异类,要么无欲无爱,藐视众生,要么犯罪堕落,扔入永死火湖。
可是,伍大小姐不一样,她审美异于常人,最喜欢异类。越是行走在人群边缘的人,越能引起她的注意。
而伍寻樱和舒澄清成为朋友,全靠一次“聚众斗殴”。
全因这次“萍水相逢”,舒澄清相信了前世今生这一说,往后的俩人情谊被舒澄清充分解释为:我上辈子欠这位小祖宗的,这辈子来还债来了。
俩人的交集说来也巧,那天晚上舒澄清在酒吧驻唱完刚要下场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卡座的一群人玩的很疯,而身穿红色衣服的伍寻樱太显眼,而舒澄清一向对鲜艳的眼神比较敏感,尤其是红色,于是对她印象深刻。
酒吧里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得一番人间欢乐场的氛围,却突然被一声玻璃敲碎的声音打破。
舒澄清记得很清楚,那天伍寻樱穿着一身红裙,妖娆妩媚,脸上却凶神恶煞,把一块玻璃随插进另一个男人的手背,手背进,手心出,贯穿而过,血染一地。男人的尖叫声、女人的呼救声、保安的制止声、无关紧要人的唏嘘声都随着警察的出现骤然停止。
那是舒澄清第一次见她,第一感觉便是此人凶狠异常,少惹为妙,应当远离。
命运弄人,舒澄清第二次见她,是在两天后,伍家小姐依然是凶神恶煞,且凶猛。
一个人,对抗一群人。
没错,一群人。后来,舒澄清经常就这件事揶揄她是‘群架届的扛把子’。
话说那天月黑风高,月明星稀,一条黑胡同里,一个红衣少女跟一群壮汉打得难解难分,一个飞踢借力使力把一个壮汉飞踢到胡同口。说来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舒澄清十分不凑巧就路过那个胡同口,也是十分不凑巧壮汉刚好就掉在舒澄清脚边。壮汉被打得满脑星星转,躺在地上跟舒澄清瞪干眼,对视几秒后,误以为出现胡同口的她是帮手,便抬起手要打。
舒澄清心里十分委屈,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子,为什么不看黄历出门,这下好了被揍了。
眼看拳头在眼前了,却没有落下。
伍大小姐用活了二十年的眼力见判断得出自己打不过这些人的结果,便心里盘算着跑为上计,刚跑到胡同口就看见壮汉和舒澄清堵在路口。她抓起壮汉的头发往后拉,抬腿踢中要害,还有义气的拉起舒澄清就跑。
路灯在舒澄清眼里跳跃,夹杂着身后人仰马翻的追赶声,风擦过俩人的脸颊吹起长发,舒澄清被拉着强行开启100米短跑模式,她感觉这辈子除了那次为了活命,就这次跑得最快了。
舒澄清向着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狂奔的同时,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在狂奔。
等俩人好不容易甩掉壮汉们后,停下来的时候,舒澄清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炸了!心里暗想:这要是被我有生之年的体育老师们看见,绝对会后悔他们在她体育分一栏填个勉勉强强的六十。
在舒澄清感慨万千的间隙,伍大小姐已经调整好呼吸平静下来了:“有幸认识,伍寻樱!”
好中二的自我介绍,舒澄清内心吐槽。
“你好,再见。”标准的格式化语气,完全没有刚刚一起逃命过的大难不死的激动之情。
伍寻樱笑:“诶,别再见啊,走走走,姐姐带你喝花酒去!”
完全自来熟,完全无视别人的话,伍寻樱十分自然的把咸猪手搭着她的肩膀,把人往酒吧拉。
舒澄清被她的自来熟弄得一愣一愣的,这个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客气两句就分道扬镳,有缘江湖再见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而伍寻樱早已不由分说,行动敏捷地把她往酒吧里拉。舒澄清震惊于她的力气,一个人刚干了一架还跑了那么远,居然还能像扯娃娃一样把她扯进酒吧,舒澄清感觉自己被她扯得轻飘飘的。
酒吧。
几杯酒下肚,酒精上头。
红衣少女指手画脚开始发酒疯,对抱着百事可乐的舒澄清说着自己遇人不淑的经历,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还遭到隔壁台投诉。
舒澄清真的感觉快要疯了,她为什么要跟着这个神经病在这丢人……
思及此,舒澄清过去她身边掏出她的手机,用她的手解锁,打开通话记录然后随便挑了一个最近通话的号码拨过去。舒澄清拨过去,等了一会儿,接通:“您好,这里是布林区大学城104路名叫Milk的酒吧,伍寻樱小姐喝醉了,您方便过来接一下吗?”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礼貌周到,一如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你是?”对方是性感的男声低音炮。
“我是舒澄清,”舒澄清说着停顿了一下,伸手把趴在自己肩头的红衣少女推开,换另一边耳朵接听,“她醉的厉害,请您按我发的定位过来接她,或者告知她的亲人来接,女孩子在外面过夜不太好。”
“在门口等着。”这次那人回答得干脆。
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也不知道,转角会遇见什么人,是救赎或毁灭;会和遇见什么事,是悲剧或是喜剧;会遇见什么风景,是天堂或是地狱。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眼见是绝壁,回过头却可能是花海,使人的一生随机且惊险,注定且美妙。
那年初冬入夜,晚风起,良人现。
伍寻樱喝得烂醉如泥,舒澄清把她安顿在路灯下蹲着,幸好她酒品倒也不差,除了刚刚在说话的时候指手画脚,喝醉之后出乎意料的乖。一个人屈膝蹲,蹲久了腿麻,就开始前后左右的晃,舒澄清看她跟着地上一团影子一起晃悠,居然还有点可爱。
舒澄清靠在路灯杆,盯着她晃来晃去,心里暗笑:把她卖了,能换多少钱?能够我吃顿油条豆浆吗?那么乖,卖了会不会把我数钱?
她想着想着,把折起来的衬衫袖子放下来,站在凉风中,心里好笑又无奈。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照在地上,晚风吹起女孩的发丝,把女孩吹进别人的心里。
银色的迈巴赫的主人推开车门走过来,一头黑色的头发,眉眼锋利,但表情却很柔和,穿着一身西装,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他走到舒澄清面前,与她对视,他微微一笑,脱下西服外衣披在她身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对她说:“晚风凉,着凉对女孩子也不太好。”
这个人邪气得很,一眼望到眼睛像是被鹰盯上的感觉,给人的第一直觉是躲。他的指尖很凉,滑过脸颊时舒澄清怔愣一下,偏过头退了一步,冷眼旁观。
她的凉薄像是与生俱来的,“车牌号我记住了,如果这位小姐发生意外,你是第一嫌疑人,再见。”
舒澄清抬脚跟他擦肩而过,西服被她泄愤便扯下来扔在车头,转身离开,十分潇洒。
一场谈话,一人一句,甚至没有交换姓名。
司机先生把伍寻樱扶进车后座,提醒道:“先生。”
宋宴点燃了香烟,侧身对司机吩咐道,“打电话让宋其琛把人接回去,我随便走走。”
宋宴看着前面几乎要消失的人影,提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松开领带,衬衫领口微敞,隐约能看见锁骨,性感慵懒。
冬天就要来了,总让人期待来点温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