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这些日子虽然按部就班的过,却过得前所未有的沉醉。
直到有一天,她接起一通电话。
那天她照常洗完澡躺在卧室沙发上捧着一本《西游记》喝豆浆,看得正兴起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扰。她耐着性子等那铃声响完,却不想打电话的人不依不饶,一直在响铃。她随手把书签一压,起身去找发声源。两分钟后,狂响的手机被她无情静音,把它反扣塞进枕头里,世界清静后重新翻开书。
可浴室里的宋宴显然也听见了,打开浴室门,“澄澄,帮我接一下。”
舒澄清无奈,只好再次起身去捞那部手机。看着一串的陌生的号码,她抬头看着被自己遗弃在沙发上的《西游记》,皱着眉滑动绿色接听键。看个书都不让人消停!
电话那头一接通,便没有让她开口的机会:“你明明说过,你不会帮她的。”
“……”舒澄清蹙眉,没有说话。
“赵家近几年的发展战略过激,盲目投资,扩张过度,资金流短缺,股价现在下跌严重,正是收购的好时机。你明明知道只有成功收购赵家,我才有资本对抗我表叔,现在你突然叫停,你是我置于何地。”
声音通过介质传来,清脆悦耳,想来电话那头的人也是个眉弯目秀的美人,舒澄清思绪高速运转,突然想起前几天杂志上黑体加粗的新闻标题,眉峰一挑。
呵,对上号了。
她没有继续窥探的兴趣,想要开口提醒对方,却听见一声沙哑且泛着委屈的控诉:“你明明答应了奶奶的,你说过要帮我的,四哥。”
直至对方话语结尾的最后两个字落音,舒澄清眼底瞬间昏沉,沉静屏息,“许小姐,你好。我是舒澄清。”
“......”
“既然许小姐拔了枪,就要有觉悟,枪可不是你用来滋脏水的道具。”
对方有一瞬间的沉默,但很快便回了一句:“舒小姐,请你不要插手宋宴的公事,利用宋宴对你的感情让他改变公事的决定,你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舒澄清嗤笑,一个人在心里给你定了罪,再解释也是白费,“卑鄙?这话听着多天真啊。怎么?你还打算你的对手是圣人吗?只挨打不喊疼?”
“......”
宋宴从浴室出来,水珠挂在发梢,看见舒澄清靠在门前,站没站相,吊儿郎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宋宴看着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笑意不明所以,近乎邪气,从背后抽出那部手机。
她拿着手机拍了拍他,顺手抛过去,动作利落,好似雪夜拦敌,刀剑在她手上,提刀劈开一条血路:“许朝有小姐找你。”
她嘴角一翘,不怀好意:“她似乎误会你做了些什么,你今晚可能要跟她好好解释一番了。”
说完转身眼色一沉,准备离开。
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作壁上观是上策,那她无意追究。舒澄清对“情”字是很挑剔的,近乎洁癖。对于公事,公道,公理,她是不会手软的,手无长物她也敢上战场。但是对于感情,人心,她敬而远之,收鞘离场。
可她转身之际,被人一把从身后搂过腰。
她没有反抗,不喜不怒开口:“干嘛?”
宋宴一点一点的用力,收紧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阔斧斩断了她所有想要离场的意图。
他开口,语气清冷:“我今晚需要好好解释的人,不是她。”
他忽然低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在她耳边诉衷肠:“而是你。”
“呵,你怎么就不能大方点承认呢?”舒澄清并不买账,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舒澄清真傻,既好玩又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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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卧的阳台外楼梯下去,走过一条小径,便是心水园的茶室。茶室的位置刚好是三年前游泳池的方位,此时已经改为一个木屋和一个小小莲池。茶房很风雅,置身在莲池旁,夏夜闻蛙鸣看露珠,取泉烹茶,可朴拙可清雅,也可出入江湖凭自在,一案,一花,一席地,大千世界尽收眼底。
舒澄清盘腿而坐,目光落在一旁的花瓶上。很小巧精致的一个白瓷盆,里面养着一朵刚刚从莲池采下的莲花,白碧相间,洗涤红尘。红尘啊?她一笑,伸手抚上那朵芳花。
被她抚过的小莲左右晃悠,落下一片花瓣。她从水中捞起放在鼻尖嗅了嗅,顺手放进口中,姿态妩媚又风流,不出一声,不着一词,占尽制高点。
宋宴心神一晃,恍然顿悟眼前的人,不是以往面对自己的人,分明就是那个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当年那个以一人之力对抗沈浣溪的舒澄清。
宋宴端来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茶香非常,滋味在唇齿见回绕,心思豁达细腻之人,自然品得出飞云隔天、绿水无波的静美。
她端起喝了一口,放下时盈盈一笑,“孙子兵法有诡道十二法,宋先生这用的是哪一法?”
宋宴跟她一样盘腿跪坐,俩人之间隔着一桌、一花、一壶好茶,两生心思。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他知道,她心思澄明,公私分明,无论多亲密的关系,一旦谈起公事,她就是一名杀将。
舒澄清放下茶杯,徒然一股懒劲上头,男女之事,她有心放他一马:“你的秘密涉及宋家,殃及到我,我必须过问一二。其他的,事关你的许小姐,我无意打听。”
“如果我一定要你打听呢?”
他看着她,为她的置身事外而突然低沉了声音:“如果你向我打听,我会告诉你的。”
“呵,凭什么你愿意说,我就一定要听?”
她直视他,不给他太多思考时间,一开口,就是楚汉相争:“你那位许小姐,指责你顾忌我,认定你偏帮我,更认定我从中搅局。这一点我不想跟你谈,我要谈的,是我的立场。”
她拿起茶杯刚想喝一口,却见茶水到底,拿起宋宴右手侧的壶往杯里倒。
宋宴知她心思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阻止了她的动作,“已经很晚了,晚上喝茶伤身。”
她眉睫微动,心里有话,终究不语。
茶在众生心中自有不同滋味,有人品茶是摈弃杂念,过滤心情,洗去浮沉。她是为了将诸苦尝尽,抑制戾气。
她最终让了步,放下茶杯,从旁抽出一个玻璃杯,“那给我倒杯热水。”
冒着热雾的水,仰头直接喝,却被他制止,她笑着说:“干嘛?我矜贵起来很难搞的,别惹我。”
他居高临下凝视她,声音很无奈:“你别阴阳怪气地跟我生气。”
“我生气了吗?”她挣开他,灌下去一大口热水,“我生气可不是这样的。”
人间男女,为感情,苦奔忙。
她不想这样。
有些厌意,耐心一点点消磨,放下玻璃杯,明明刚吞下一大口冒热气的水,声音却不含情的清冷:“许朝有对赵家的恶意收购,不管是舒森还是宋家都看得清楚。你们都是行家,内行看门道,许朝有吃相难看,吃不下反而往我身上泼脏水。”
“怪不得之前我跟你谈兆天的事,你就搬出宋家来劝退我,我也是没想到,蹊跷原来在这等着我。OK,现在你不愿意让我参与这件事的原因,我已经了解了。”舒澄清在他面前摆明了态度,语速极快,一字一句力道十足,“本来我是没兴趣管你跟许朝有是什么交情,你们在谋划些什么的。天天备课上课辛勤耕耘栽培祖国的未来,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有闲情,但是她既然把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了,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住她的一场盛情出演?”
宋宴扶额,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舒澄清这只小猫,惹不得的啊。
“她的事比较难搞,牵及很多人。”
舒澄清眼神飘忽,心里却了然。难搞?很多人?
虽然一词一句也算泄露不可先传的一角,可她不想知道这些,“是事情难搞啊,还是人难搞?”
宋宴皱眉,“别乱说话。”
“心疼了?”她跟他谈了一晚上,面容上一直还算和善,可现在她突然渐收笑意,“宋先生真是现世活菩萨啊,总是见不得别人不好过。怎么?三年前觉得我可怜,现在觉得她可怜?”
宋宴脸色微变。
舒澄清的心,硬起来的样子真的让人很害怕。
分寸之间,她已做出了决定:“心疼美人的事,宋先生喜欢做,我当然也喜欢做。就是不知道,我够不够格做你宋先生的对手。她许朝有那点不耻行径,我不屑算计,但既然她敢把罪名落在我身上,我就要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承受我作恶。我原本不给她制造眼泪,也不需要她感恩戴德,她倒是想用我来救世,好笑。”
有她在军中,阵前谁人敢逞凶。
即使前面万丈深渊,依然坦然以必经之路的决绝往前走,像是一阵来自远古厚重的儒风,能退让,亦能英勇。
到底是什么,成就了这样一个人。
宋宴一把把她按在怀里,骤然抱紧,“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在她耳边低语,“你在跟谁瞎比较,她跟你有什么可比性?你不能就这样轻易否认我对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