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一脸惊呆的望着自己折了的手臂,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王姑娘,你这分量可以啊。”
“你——”饶是我平时修为不浅,却被他的一句话差点破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笑?”我看了四周,就远远的有几个零星的路人在观望,当下有了决定:“你在此处呆着别动,我去找大夫。”
还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另一侧完好的手突然抓住自己受伤的手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嚓一声,弯曲的胳膊,接上了……
从始至终,他都是面带笑意,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我还在震惊中不能回神,就见他微微艰难站起:“你——”他指了指我的发髻,道:“可否借你的发带一用?”
梁王的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
人未到声先至:“阿宁?!阿宁?!”
我向长琉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对梁王道:“梁王放心,我三哥哥来了,你的手臂——”话未完,眼前的人忽然晃了晃,双眼一闭,径直的向我倒了过来。
“臭小子,耍流氓?!”长琉刚下马,便看到梁王倒在我怀中,怒气冲冲得跑过来。
“哥哥,别!他受伤了。”我指了指他无力下垂的手臂,道:“适才我不小心坠马,是梁王救了我。”
长琉一把接过梁王,伸手探向他的受伤处,不屑道:“一个大男人竟会疼晕过去?”
“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与哥哥自然不同。”我颇为头疼的看向长琉,道:“哥哥可有法子,将梁王的手臂固定?”刚接好的手臂,可别再折了。
长琉解下手中的袖带,熟练的将他的手臂缠好,奇怪道:“阿宁何时学了接骨的本事?”
摇头:“是他自己接的。”我指了指还在昏迷中的人,道:“看他的样子,仿佛不是第一次受这种伤。”熟练程度和长琉有的一拼。
长琉吃惊,看向怀中的梁王:“这京城的纨绔,还能给自己接骨?”这才正眼瞧了瞧梁王,道:“还别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长琉的形容词,向来让人一言难尽。我看见梁王眉头微微跳动,是要转醒的迹象。
“若是醒了,就赶紧站起来。”
我扯了扯长琉的衣袖,示意他对我的救命恩人态度稍微和善些。
梁王悠悠醒来,还未完全睁开眼,长琉便松开了手,一个踉跄,似乎又要倒下。我在一旁于心不忍,便出手扶住了他:“梁王小心!”
长琉见我扶他,觉得碍眼,一把拉过我,语气不善:“可是能自己走了?”
“能。”梁王以手扶额,闭目片刻,才缓缓道:“多谢王将军,四姑娘。”
“别来这套虚的。”长琉摆摆手,冷哼:“今日你救了阿宁,算我王长琉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什么难处,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可来找我。”第一次发现,长琉的性子别扭的可爱。
许是被五伯伯嘱咐过,不许与梁王一族过多接触,所以才在梁王面前摆出这副的模样吧。
想到此处,忽然觉得梁王着实可怜。
幼年丧父兄族人,少年受制于他人,虽是一国封君,待遇却——年纪轻轻受尽白眼。本是天子骄子,如今却零落成泥,苟延残喘。
和他一比,自己又是何其幸运。
“我与阿宁还有事,先走一步。”长琉自顾自的说完,飞身上马。而我,依然惊魂未定,怎么也不敢再骑马了。
梁王仿佛是看到我的犹豫,便对长琉道“将军,刚才四姑娘受了不少惊吓,眼下不适合再骑马了。”
长琉第一次有妹妹,自然不知道再冷静自持的女子也会对这些大型动物带着的天然恐惧,更何况刚才还发生了意外。
“用你多言?”长琉跳下马,哼哼道:“本将军的妹妹,本将军自己会疼,用不着你提醒。”
“将军既与四姑娘有要事在身,本王便不再叨扰。”梁王对长琉稚气的话毫不在意,单手虚空一拜,牵着马,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看够了没?”长琉在我身后,忽然认真道:“这个男人,我们沾惹不起。”
“哥哥哪儿的话。”我回头,道:“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他的腿居然也伤着了?看样子是影响到骑马了。梁王府离此处可不算近,也不知他这样何时能走到府邸。他的府里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明日是否要差人送些药过去聊表心意?毕竟罪魁祸首,好像是我……
“谁让他老子当年站错了队。”当今皇帝登位,虽说有些疑云,但因铁血手段,无人敢置喙,且除了此事可遭人诟病外,当今圣上也算的上是一个勤勉的好皇帝。
先帝众多儿子皆臣服于皇帝,拥护皇帝上位,可偏偏此时跳出个梁王,三番五次上书,说先帝正值壮年驾崩,疑点重重,非得彻查。皇帝倒也不是不同意,封他为钦差,从梁国召回京都,彻查此案。一来二去,真相没找到,倒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谁也不知,废梁王是怎么死的。有说是谋杀,也有说是暴毙。民间也有一些谋逆之辈放出风声,说是废梁王其实查到了些什么秘密,这才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总之他死后,皇帝以办案不利,废了他的王号,贬为庶人。接着梁国陆陆续续出了几任梁王,皆英年早逝。而褚昭,是梁王一脉最后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我记得《梁书》上有记载,褚昭受封时,才七岁?”七岁便家破人亡?七岁便尝尽世间冷暖?
长琉点头:“皇帝说梁国人照看不好自己的小主子,怕褚昭死在梁国,便在褚昭受王位之日,将他带回了京城。”长琉颇为叹息道:“他从七岁离开梁国后,便再也未回去过……这么说来,的确有点可怜。”
常年戍边的将军,最识思乡味,长琉忽然在此刻对褚昭升起点惺惺相惜的意味:“这都是命。”
有国归不得,便是梁王褚昭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