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本来很平常的敲门声现在听在简容耳中,竟然觉得莫名的烦躁,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韩济离门最近,所以他过去开了个门。
门才半开,就看见伙计那张捡了钱一样极其灿烂的笑脸,“公子们要下去用个早饭吗?如果不愿意到下面去,我可以给各位公子送上来。”
“我们下去。”一边站着的碧衫男子突然开口道。
现在他强他说了算,于是,他们三个人就下去用早饭了。
不过才刚走出房门,简容就有些想回去了,一个房间里几乎同时走出来三个男人,而且其中两个男人还长得还非常不错,这不光引起了楼梯上的人的注目,也引起了楼下一些人的注目,然后,那种对他们分外注意的情况像是会传染一般,连小片刻都不到,他们就引起了客栈内所有人的注目。
简容在那些或好奇或戏谑或嘲讽或不屑的目光中表面镇定内心挣扎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那些人的目光似乎让碧衫男子也分外不快,于是他敛紧了双眉,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
还好世人的好奇心和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们下了半层楼的时候,楼下就恢复了之前的喧闹,不过还是偶尔有人一边将目光投向他们一边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并不时发出一两声猥琐的笑声。
等他们入座后,就有伙计过来问:“三位公子要点什么?”
虽然伙计这么问,但是这个位于荒郊的小客栈可提供的东西真的不多,于是他们一人点了一碗阳春面。
伙计刚走,他们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粗犷的笑声,原来,是邻桌的一个小老头给他周围的人讲了个最近江湖上的笑话。
“你道好笑不好笑,这刘彦彭杀了他挚友黄息之后,结果发现他妻子却是骗他的,等他回过神想要手刃那贱妇为自己的好友报仇时,却被黄息的家人寻上门来给一刀劈成了两半。刘彦彭和黄息这两个恶名远扬的温山虎,最后被一个妇人给玩弄于掌心,终至身死,可笑可叹呐。”小老头一边摇头一边说。
“我怎么听说刘彦彭之妻本就与黄息有杀父之仇,她嫁给刘彦彭也不过是想借刘彦彭之手给她报仇?”坐在小老头一旁的一个面色焦黑的汉子说道。
小老头喝着酒说:“他们这些恩恩怨怨外人哪里弄得清楚,真真假假也无从分辨,且不论事实如何,我们这些无关之人就只当个笑话听罢了。”
“你们如今还在议论这点破事,却不知现下青元城出了个大消息。”另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对众人说。
众人都去问他是何消息。
那面色蜡黄的汉子有意吊众人的胃口,话先只说了一半,“据说青元城最近出现了一个可了不得的东西。”
众人又忙问何物。
面色蜡黄的汉子喝了碗酒,才徐徐说道:“桓山石诸位可都有听说过么?”
“谁不知道桓山石是扶苍帝神留在桓山清微宫的仙宝?难不成你说的青元城出现的那个了不得的东西就是桓山石?”有人问那个面色蜡黄的汉子。
“正是。”
众人摇首而笑,都说:“你这消息不可靠。桓山石只是传说之物,世上岂有真的?我看八成是哪个造谣出来的。”
面色蜡黄的汉子冷笑一声,“你们也忒没见识,谁说桓山石只是传说之物的,那可是确确实实存在于世的。且如今桓山石出现在青元城的这个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据说当年青元大将军就有一枚,只是青元大将军早已故去,也不知他手上的那枚桓山石现在何处?”
“你何如能一口咬定那桓山石不是传说之物而是真实存在于世的?难不成你亲眼见过?”有人不服气地问道。
“我虽没亲眼见过桓山石,可是我的一位叔父亲眼见过桓山石的威力,它居然能将一整座湖给搬到了天上,也能瞬间让靠近它的数百人人消失,是真的消失,连残骸都找不到。”蜡黄脸色的汉子想起他叔父跟他说这些话时的惊骇神情,他自己也不觉有点受到触动。
众人见他说的还算真切,不由得半信半疑,“若是桓山石真存在于世且有这么大的威力,那为何这么些年来世人皆以为它只是传说之物?”
面色蜡黄的汉子摇摇头,“这其中的缘故我也不知。”
“许是有人不想让世人知晓桓山石的存在吧,殊不知每有宝物现于世间,便有许多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尸骨成山,有了前车之鉴又如何,多少人一听说有宝物,贪婪之心就让他们丧失了理智,人之趋利万世相同。”小老头说。
“可是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欺瞒世人呢?”
“是啊,能将天下至宝隐藏这么多年,谁能做到呢?”
“唉,世上奇人异士多了去,何必计较那么多,喝酒喝酒!”
三人一人一碗阳春面,都摆在面前,但是谁也没有动,气氛莫名变得有点凝滞起来。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在他们坐的那张不大的桌子上爬来爬去,一会儿从这个人的碗前爬过,一会儿又从那个人的碗前爬过,也不知是这只蜘蛛太不怕死还是它纯粹只是迷失了方向。
“简兄弟,吃吧。”韩济啪地一下拍死了那只蜘蛛,率先打破了这逐渐僵化的局面。
他的随和性子真是非一般人可比,这也是简容亲近和敬重他的原因之一。
简容才吃了几口,就发现本来有些嘈杂的客栈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于是他停下了筷子,抬头去看是什么情况。
只见所有人的目光这次又都集中在一个刚迈进客栈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并非什么绝色,之所以引起大家的注目,在于她的穿着打扮实在是与众不同。
那名女子将脑袋四周的头发都剃掉了,只在顶心留了根二尺来长、细细小小的辫子,且她不像一般女子那样穿长裙,而是穿着一身短衣长裤,最奇异的是,她的一只裸露的手臂上,挂满了银环。
简容才看了她一眼,就见那女子朝他这边望过来,于是他赶紧低头吃面。
但他注定是不能享用完这碗阳春面的,他才吃了小半不到,就被碧衫男子给叫了起来:“我们走。”
简容微微有些吃惊,难道他在躲避刚才进来的那个女子不成?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历?
当简容离开客栈时,他已经看不见刚才那个奇异女子的踪迹了。
碧衫男子有意加快了脚步,简容便越发好奇起来,终于,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刚才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碧衫男子只说:“有晽国后人。”
原来碧衫男子真的认识方才那个女人,只不过不知他们到底是何关系。
简容故意惊讶地说:“有晽国不是早已灭亡将近百年了吗?传说国破后,所有幸存的臣民都迁往极南蛮荒之地,再也没有踏出过塔阳山半步,刚才那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总有例外。”碧衫男子不负责任地解释说。
简容觉得於陵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似乎动了一下,于是转过头去看他,但是他依旧紧紧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我们出客栈的时候那个女子就已经不见了,说明她只在客栈停留了一小会儿,她来客栈是干什么的呢?”简容继续发出自己的疑问。
他本意是想引出碧衫男子的话来,但碧衫男子却没有理会他。
“也许是想找客栈但看见这家客栈不合她的心意,于是来了又走了。”韩济在一边说。
“但也有可能是来找人的。”简容说话的同时,悄悄观察了一下碧衫男子,然而后者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所以她没有在客栈找到她要找的人就离开了?”韩济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理是这么个理,但碧衫男子在见到那个有晽国女子后匆忙离去,这又作何解释呢?唉,算了,他在这儿瞎琢磨也是浪费自己的精力,还不如想想自己和韩济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许吧。不过之前在书上看到有人描述有晽国的人,说他们不论男女,都长相丑陋,但现在看来,这也不实。”简容轻轻松松地转了个话题。
韩济回想起刚才客栈那个女子的打扮,说:“也许是他们的着装与我们迥异,不符合我们对好看的要求,所以之前有些写书的人就简单地将他们形容为丑陋。”
简容说:“也许他们只见了几个有晽国的人,而那几个人偏偏长得不好看,所以就误认为有晽国的人都长相不佳了。若是见了确实长得十分好看的,就算打扮与我朝民众有异,想来他们也不会认为那是丑陋之人。”
比如他旁边这位玉树一样的男子,简容相信,他就算穿了身破烂,也绝不会进入丑陋的行列。
关键还是看人。
韩济笑着说:“你这么说倒让我想起了我一个朋友之子的事,他家种了一些青丹枣,结果上面结的果子全是酸的,以至于我那朋友之子长到十一二岁时,还以为青丹枣都是酸的。”
两人就着这个无聊的话题乐呵呵地聊了一路。
可能碧衫男子觉得他们两个实在太无聊了,于是催着他们再走快一些。
“我们这是去哪儿?”简容终于问了一个他们忽略已久的问题。
“我住的地方。”碧衫男子的回答也依旧简洁。
“你住的地方,在哪儿?”
“你们跟着我走就可以了,不必问那么多。”碧衫男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还有,你们走快些。”
简容背着个人,气都快喘不匀了,说:“喂,你也不至于,这么赶着回去吧,难道,你家里有娇妻,等着你不成?”
碧衫男子听了他的调侃也无动于衷,只在前面说:“你不如省下说话的精力好好赶路。”
不是树大招雷吗,老天快劈死他。简容在心里暗骂。
简容和韩济轮流背着於陵括走了大半日,都有些累了,韩济于是提议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碧衫男子却丝毫不给面子,“不行。”
简容抗议道:“我们早饭都没吃几口就被你拉走了,现在又背着个人走了这么长时间,你自己不用背人当然轻松,可我们却是又累又饿。”
“现在不能休息。”碧衫男子还是一点也不松口。
简容有点生气了,他停下来不走了,“要走你自己走,我们就在这儿休息。”
碧衫男子冷冷地看着他:“我虽然答应过不杀你们,但是你们要是不按照我的要求行事,那我大可以将你们的手脚砍掉,然后挖出你们的眼睛,割掉你们的舌头,把你们扔在此处。”
大白天的,简容韩济俱都冒起了一身冷汗。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所谓包羞忍耻是男儿,男儿何不带吴钩,忍完之后再报仇,现在敌强我方弱,面对形势要低头。
所以他们只能按照碧衫男子的要求,背着於陵括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走慢了,还要被碧衫男子奚落。
所幸碧衫男子的住处并不是太远。当他们远远地看见溪边的那几间房子时,简容韩济二人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他们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算是入了敌营了,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可以放松的事情。
他们几个人走进屋中,却发现屋子里早已坐着一个女子,一个让人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的女子。
那女子极美,估计所有见到过她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吧,她坐在那里时,人的眼睛里便会自动忽略她身边的一切事物,只注意到她。如果有幸能多看她几眼,人们这才会去观看她到底美在哪里,雪肤云鬓,蚕眉凤目,神态清婉,仪静体闲,仿佛从古画里走出的美人一般,倾注了画家所有对美人的想象。
她的美是那样的周到,让人忍不住连她的发丝、她的脖颈、她的手指、她的裙摆都细细欣赏,欣赏过后,又生出些别的欲望,想亲近这样的美人,想将这样的美人占为己有。
在这位古画美人的身侧,还站着另外两位女子,而其中一位,他们刚才还在客栈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