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戈真是气急,望着自己枯朽的双手,轻斥道:“活该欺负我个老人家!”虽然眼下天戈并没有恢复自身的力量,但还是得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天戈便下到谷里,蓝蝶仙子倒是早早注意到了他,见他走过来,便向一众村民道了句:“本仙子委实有点累了,大家放心,我定会保一村老小无病无灾,幸福安宁的。”村民见仙子说了此话,齐刷刷俯身感谢,少有大胆的青年男子对蓝蝶仙子起了心思,不愿离去,也是被村里的长老一棒子打在了脑壳上,怒声呵斥:“你个色虫食了魂的!赶紧回去,莫要亵渎了神灵!”思了春的男子才悻悻然离了去。
这蓝蝶仙子果然是个美人儿,小小瓜子脸儿一对柳叶眉,身量高挑柔如水。瞧见了眼前人,倒是羞涩低头,双手合十,扭扭捏捏未吐半个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话言,却听那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姑娘可知这附近有何茶树?”
“茶树?”仙子这颗水泱泱的春心愣是被掐得扁扁的,“耆佬真是说笑,女婢在此三百年,也未曾见山间生出什么茶树。”
天戈心中越发生气,想那黄毛丫头倒是占了自己不少便宜,到头来还被她给诓了。又追问仙子道:“你方才唤我耆佬,你知道我的身份?”
仙子也是个善良的主儿,将所知道的一股脑儿同天戈说了。原来这仙子名唤瑶歌,是曾经服侍离河族小公主岐凉的的奴婢,离河族灭族后便被西远族的大夫人招去做了贴身丫鬟,而天戈便是这大夫人怀胎六十载所生独子,凡人管人老六十为耆,大夫人每当感叹怀胎六十载的艰辛时,便同人说着玩笑话“我这耆儿委实懒得很,六十载吃喝睡觉就在一张肚皮里解决了,也不想着出来看看是谁养着他。”说得次数多了,族中上上下下便也跟着尊称天戈一声“耆佬”。只是这耆佬并不常露面,喜爱到凡间游玩,又不愿意透露行踪,最近一次出游竟是八百年未曾回宫,大夫人索性点了身边十二名亲信派往凡间各个方向,只叫人一有消息便来传信。这墨兰只是后来大夫人放在凡间,叫瑶歌好生守护,并无其他言语。
天戈追问道:“刚才我身边的那小丫头你可识得?”
瑶歌上前一步,刚触到天戈的眼光便又低了头,轻声说道:“那丫头是村里一孤老半年前救下的,性子冷淡,也不与村民有多交流。只是奴婢感觉得到她不是一个凡人那么简单,旁的奴婢便不知了。”
天戈瞧着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微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如此拘谨,又不是训你的不是,不过是跟你打听打听这个孤老罢了。”
听闻耆佬如此一番话,瑶歌的脸颊平白生了两片红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只将视线转到右手边的一个小枝丫上,方道:“这孤老儿甚是痴情,年轻时有去朝堂之上做官的机会。偏偏说是不稀罕,只愿得一人心。”
“这一人心指的便是你吧”。
“早些年奴婢闲来无事去村里耍了一遭,不曾想丢了一方粉黄手帕,被他拣着。不怕耆佬笑话,这一面他便对奴婢生了情根。初到凡间,事事觉着有趣,便在村里住了数月,那人甚是温暖,事事细致入微,为我跑前跑后,唯恐苦了我。”
“据我所知,你这粉黄手帕后来却到了那丫头的手上。”
“在那丫头手上?我那帕子是半年前丢的。还记得当时我正给墨兰松着土,一只七色凤尾鸟将我放在枝丫上的手帕叼了去。起先我并没在意,如今听耆佬这么说,看来当时是那丫头唤的鸟儿,不过她要我这帕子作甚?”
“你且说说那墨兰。”
“墨兰是后来大夫人交与我的,让我日夜守护着。说是花开七日内,它的主人定会来寻它。我便不能继续留在村中,但又不忍心看那凡人一颗真心沉了底,便跟他造了个谎。说我本是下凡历劫的仙子,被罚看护神花,待它开花之日,便是我升天之时,如若他还有命等,我自会在山间现身,见他一面。凡人最等不起的便是时间,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放弃了大好前程,等了一辈子,就怕错过花期,见不着我最后一面,我委实对不住他。”
“这墨兰可有何人碰不得的?”
“凡人皆可碰得,单单这株是任何人都不得碰的。大夫人当初将它交给我时,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沾染了其他人的气息,它便认不得自个儿主人了。”
主人?天戈寻了另个姿势,无声笑着。想必大夫人是借这墨兰来寻人,丫头倒是通透灵活,借了旁人的手混浊了气息,让墨兰追寻不到她的踪迹。大夫人寻自己的独子合情合理,可是这丫头和大夫人又有什么关系?丫头等这半年,就是为了这朵墨兰花,既然墨兰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又是救何人?现下看来事情是有趣的紧。
见耆佬一言不发,瑶歌双手合十微伏身躯,清了清嗓子道:“大夫人日日盼着耆佬回去,现下耆佬既然是在西远族管辖的凡间,大夫人定然是放心不少,就是不知耆佬打算何时启程回宫?”
天戈如何失忆还没弄清楚,现下又要回一个毫无记忆的家。望着坠入山谷的夕阳,天戈内心感叹:好不容易快活了几百年,一颗好奇心让我入了瓮,趁着自己力量还没有聚集,还是逃之为上!
天戈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轻侧着身对瑶歌说道:“我着实思念着阿娘,早年游历时偶得那极品红茶,就想着要孝敬他老人家。如今这茶叶还被我藏在村里,我去取了来,你在此等我便是!”
瑶歌忒傻了点,也没品着天戈话里的意思,便喜上眉梢,一个劲的作揖,高兴得声都大了些:“耆佬果真是最最令人敬重的好儿郎!我这便捎信给大夫人,她定是开心极了!”
天戈挥挥手,反倒催促着瑶歌:“你快些传信,我这就去取茶叶。”说罢便急急出了谷。
那厢扯了谎骗了个傻姑娘,没有一丝歉意。这厢捎了个平安信,才发现墨兰不见了,急得泪珠儿落了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