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其实很想说,只是输个血而已,你又不会死。
但她见廖见冥没有开口解释,于是抱着看戏的心情,也没做说明,任由顷尘兮做好觉悟,随时准备去慷慨赴死!
廖见冥不是个拖沓的人,检查完顷尘兮的身体,觉得可以一试后,就立即打开了药箱的最底层。
他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捏在手指间,速度飞快地在顷尘兮指尖上点一下。
仿佛被虫子咬了一口似的,很疼,但是很短暂。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廖见冥已经收手了。
他指尖捏着一根透明的琉璃管子,里面装着细细的一管血。
见他一言不发地拿着血出门去了,顷尘兮紧张地看向诡,问:“是不是我的血,不行啊?”
诡翻了个白眼,“急什么。说了得验一验。咱公子那么金贵的身子骨,岂是什么血都能配的!”
顷尘兮信以为真地点点头,同时心里暗暗祈祷,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千万要配得上才行。
其实血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诡不懂,顷尘兮不懂,廖见冥不懂,这个世道的人,都不会懂。
“到底是谁伤的公子呀?”顷尘兮等待的空隙里,开始有一茬没一茬找问。
诡撇撇嘴,“等公子醒了,你问问他啊。”
得公子醒来……
顷尘兮觉得公子能沉睡这么久,真的很费解,直接脱口而出,“但真的只是一道两指宽的剑伤,刺入不深。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碍才对。我把血都止住了。公子的身子骨啊,还是太弱了。”
她一个起床就跌倒的弱渣,居然在嘲讽公子的体能?
诡这个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开口便提高了语调,“你当我们身娇体弱的公子是什么人?影卫处那批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吗?我们公子平时里,可是油皮都没破过的主儿,这一下伤成这样,蓦然姐姐都心疼疯了,你还有脸面评头论足。”
顷尘兮缩缩脖子,没敢接话,她也是金尊玉贵的一公主呀,如今到处怂。
“吃!都凉了!”诡吼了一声。
顷尘兮端起碗来,舀了一点鸡丝放进嘴里,拧着眉头,小声嘀咕道:“好柴啊,没准就是最后一餐了。也不给人吃点儿好的。”
诡耳聪目明,眼下就当没听见,守着顷尘兮把一碗软软糯糯的粥都喝完以后,这才端着空碗出了门。
顷尘兮盘腿待在床上,目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出去——
看见后山大片大片的绿,即便是寒冬腊月里,也依旧郁郁葱葱。
她在苍龙阁待的这些日子里,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后山没有凝结起大团大团的迷雾。
瞧着……并没有坟茔嘛。
可莲伯曾说,云卧楼的后山,是一座坟山,尸体多得,都快埋不下了。
可后山是东面,是太阳升起的一面,也是苍龙阁的景观主要朝向。
它不应该是阴沉的,顷尘兮想。
不过她从未踏足过后山,那是云卧楼里无人问津的领域,甚至没有路可以通往后山。
东、西阳光的分界线,便是苍龙阁的位置。
以苍龙阁为界,云卧楼的西面,拥有数座无人居住的小吊楼;云卧楼的东面,藏有无人涉足的乱葬岗。
顷尘兮托着腮帮子,琢磨着云卧楼的离奇诡秘之处。
往后余生,没有她的陪伴,软软在这样的地方,能健康幸福的成长吗?
但无论如何,云卧楼有对陌生人满怀善意的冷篱公子,有嘴毒心软的诡,还有医术高超的廖见冥。总归来说,定是比南安侯府更适合软软。
顷尘兮这么想着——
廖见冥进屋的时候,正巧见她趴在床上写着什么。
“写什么?”他问。
“出结果了吗?可以吗?”顷尘兮眼里竟全无恐惧。
“若是匹配,你觉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走近,垂眸一扫视,原来是厚厚的一沓遗书。
“为什么不在书案上写?”趴床上写这么厚一叠簪花小楷,该是一件劳心费神的事才对。
“诡说我体能渣,不准下楼,省得晕厥,扣她……什么屁哎。”顷尘兮乖巧说道。
体能渣,约摸是形容她身子羸弱。但什么屁哎,她是真听不懂。
“KPI。”廖见冥说,见顷尘兮满脸懵,又解释道,“苍龙阁的一种员工效率的审核机制,公子亲订,以后你会明白。”
“我还能有以后?”顷尘兮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的血匹配不上公子!
廖见冥平日里,不是个喜欢作弄人的主儿,但顷尘兮这小公主,呆呆萌萌的,说什么都信,反应又认真又夸张,所以他也起了皮一下的心思。
“信,我帮你留。”他说。
“真的?”顷尘兮欣喜不已,交给廖见冥,的确比交给诡要妥帖许多,“那就麻烦你了。我希望,在软软及笄之后,再交给她。这也是我这个为人母的,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了。”
顷尘兮将厚厚的一沓信装进牛皮纸封里,郑重其事地,双手承交给廖见冥,再次认真道:“多谢。”
廖见冥将信封收好,这才站在顷尘兮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时间紧迫,开始吧!”
……
顷尘兮再次醒来时,人已经不在她之前的床上了。
她觉得头有点晕,想伸手揉一揉,一抬手,才发现她手腕上绑着一根软管子,管子里是红色的血液,正从她的身体,一路流向屏风的里侧。
她的血,真的能和公子的血匹配上……
“醒了?”出声的人是灯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他解释道,“我家先生在屏风里侧,照顾公子。小的不才,负责守着夫人。”
“我怎么晕的?”顷尘兮就记得廖见冥跟她说开始吧,然后她就没意识了。
“吓晕的吧。”灯草随口敷衍道。
信你们才是见鬼了好么……她就算体能再渣,也不能说晕就晕啊,那厮,铁定使出了什么非正常手段,不就是怕她泄露有关公子的消息嘛!
顷尘兮瘪着嘴,闷闷不乐道:“下次别给我下药。”
“你还想有下次啊?”灯草也学她,瘪了下嘴。
对哦……她哪里还有下次?
顷尘兮盯着猩红猩红,不停流淌出去的鲜血,哀怨地想,下辈子还差不多。
“就算你是头专门供血的牛,你受得了,人家冷篱公子也受不了时不时被刺一剑啊。”灯草按住她的手,噌一下,干脆利落地拔下针头,将一团染着黄色药液的棉花团捂在针眼上,嘱咐道,“摁住,别松手。”
顷尘兮傻傻地摁住,看着灯草手脚麻利的收拾输血用的器具,而屏风里侧的人,也开始移走,不禁有些懵,“不输血了吗?为什么不输血了?”
“再输下去,你该死了。”灯草收拾好器具,回头瞪她一眼,“我们先生是救人,又不是杀人!再说,已经够了。”
“可我还没死呀?”顷尘兮老实巴交。
“呵——”
一声轻笑,并非灯草,而是屏风里侧的人。
清脆悦耳,婉转娇柔,应是一名女子。
“传令下去,好生养着这位小夫人。”那女子顿了顿,颇为无奈的口气,补充道,“以备公子,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