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竟出奇的顺利。
寒梅苑如今空着,更无人看守。
顷尘兮轻而易举摸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找到西侧的榕树。
原本没有碧桃或者玉笙用轻功带她,她该是很难爬上树才对。
可今晚很奇怪,榕树旁的墙下,立着一辆拉运货物的板车,上面还堆着几个废弃的木箱子。
从地面爬上车,再爬上垒起来的箱子,很容易就可以翻过那面矮墙。
她没有浪费时间犹豫,三下两下就蹬了上去,轻快地一翻身,正好落在花圃里,压了一身刚翻的软泥,一点不疼。
她拍拍泥土,猫着身子,钻进屋檐下,轻手轻脚地推了推书房的门。
嘎吱一声——
门打开一条缝儿,她眯着眼睛往里瞧瞧,乌漆墨黑,什么也瞧不真切。
这书房竟然没有上锁?
顷尘兮摸摸腰间的匕首,有些窃喜,她原本还计划用匕首撬开门锁,现在看来,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只推开窄窄的一条缝,她柔软的身子,像猫儿一样,轻巧地挤了进去。
重新反锁上门后,她掏出怀里的一支白蜡,这还是从半仙那儿借来的。
点亮白蜡,微弱的烛光,既不招摇,又足够局部照明。
她先是在书案上找了一圈,果真一尘不染。
接着,又趴下身子,沿着椅子腿附近的地板找了一圈,连地板的缝隙都用指尖一一摸索过。
可遗憾的是,书案附近没有一丝头发。
她举着白蜡,沿着书架找一圈后,发现一张垂着靛青色纱帐的软榻。
这应该是易湛平日里,在书房小憩时所用的塌。
她沿着纱帐摸索一圈后,找到入口,轻轻拨开,然后悄悄钻进去——
白蜡越燃越短,滚烫的蜡水滴在手指上,又疼又热。
她换了一只手,用那只滴了蜡的手,沿着软榻的边缘处,开始一寸一寸搜索着。
白蜡的照明范围很有限,她的手指头又滴了一层蜡,凝固成壳后,敏感度极其低。
顷尘兮急躁地搓搓手指后,干脆坐在软榻边上,将白蜡定在脚下的地板上后,认真抠起手指上的蜡来。
软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长绒毯,十分柔软。
她坐着很舒服,不禁大着胆子,往里挪了挪——
“嗯——”
一声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顷尘兮吓得整个人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有人!
这里怎么会有人?
易湛尚未回城,这书房里的人是谁?还倒在易湛的软榻之上?
难道是偷懒耍滑的小厮,趁着无人,便歇在此处吗?
她吓得毛骨悚然,但是背后只嗯了一声后,就再没有其他动静。
顷尘兮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人是真的睡熟以后,她熊着胆子,摸出匕首,捏在掌心里,又轻轻俯身,拔起地板上的白蜡,小心翼翼转身,一点一点向身后照去。
她紧张得满头大汗,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是小厮,就拿匕首,凶巴巴地抵住他喉咙,威胁他,敢叫一声,就隔断他喉咙。
然后将怀里,百草堂的补气丸塞进他嘴里,吓唬他说是毒药,让他去寻找南安侯易湛的头发,否则就不给他解药!
顷尘兮的脑袋,难得想出这么复杂的对策。
可在烛光打在那人脸上时,她的一切庆幸都化作了泡影。
如果人与人之间,也是相生相克。那么,软榻上的这个男人,一定天生就是克她的。
顷尘兮浑身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这个又熟悉,又陌生,镌刻进她生命里的人,正是南安侯府的主子爷,易湛!
顷尘兮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此时此刻,遇见易湛!
他不是应该随军,在归来的途中么?如何会出现在南安侯府内,皇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
白蜡滋滋燃烧着,越来越短,越来越多的蜡,滴在她的手指上,越来越烫,她却浑然不觉。
只怔怔地看着软榻上熟睡的易湛。
他似乎很疲惫,睡梦中依旧紧锁眉头。曾经面红齿白的稚嫩清秀模样,如今变得冷冽许多,皮肤成麦色,下巴满是青黑的胡渣,单薄的身子骨变得结实健硕起来,愈发像个武将,不像那个摇着折扇风花雪月的翩翩公子哥了。
顷尘兮握着匕首的手指渐渐收紧,指骨发白,指尖微凉。
她深吸一口气,将匕首的刀刃,一点一点,向着易湛的脖子移动过去!
只一下,只一下就解脱了,就尘归尘,土归土,不欠着谁,也不念着谁了。
软榻上,易湛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顷尘兮全神贯注,咬着下嘴唇,靠着仇恨充盈起的勇气,捏着匕首,狠狠向下一划——
成功削下南安侯耳边的一缕鬓发!
“呼——”她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软下身子,捏着那缕发,如获珍宝一般。
软榻上的男人,僵直的手指,随之放松开。
顷尘兮将头发细细藏在衣襟内,这才注意到白蜡已经燃到了尾部,距离她的手指,还不到一个指甲壳长的距离!
“啊,好烫!”她后知后觉,看见自己已经被烫的红肿起来的手指后,竟然条件反射地一把扔掉了蜡烛头!
火苗子掉在铺着长绒毯的软榻上,只轰的一声,一下子蔓延开,火苗瞬间蹿上靛青色纱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