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豆巷的巷尾,就一户人家,老旧脱漆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发白的符纸。
无论穿堂而过的夜风有多狂妄,那轻飘飘的符纸,浑身抖得稀里哗啦直响,也绝对不掉落。
牢得像是看家护宅的门神一样。
晚儿正准备敲门,哪知道门板嘎吱一声,自己打开了。
“咦?”她很惊讶,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看,说道,“没有人呀。”
顷尘兮没时间琢磨这玄乎的事情,直接提腿迈过门槛,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普通的院子,种着一些耐寒的蔬菜。
“应该是那一间吧。”晚儿指着正中的堂屋。
那门上贴着数十张符纸,有些泛白残缺,有些却鲜艳得显眼,不知是朱砂,还是鸡血一类的辟邪液体,顺着符纸往下滴,沾染得整个门板,不成样子。
晚儿走前去敲门。
顷尘兮随即跟上。
“半仙,在不在?我带我家小姐过来卜一卦。”她说。
门板吱呀一声,又打开了。
里面传出一个尖利的声音,“抱着孩子进来吧。其余人,等在门外。”
顷尘兮一愣,抱着孩子的,不就是她么。那其余人,难道不是只有晚儿一人?
晚儿倒是听话得很,三步就退出了屋檐,指着里面说,“小姐,你带小主子进去。晚儿在门口守着,有事你就叫晚儿。”
顷尘兮点头,罩着披风,带着女儿走了进去。
堂屋里黑漆漆一片。
没有点灯。
只正中央的神龛上,插着三支香,两只蜡。
两只白蜡的火苗微弱,在黑夜中闪闪烁烁。
怀里的软软突然抬头,怔怔地看向屋顶。
她顺着软软的视线看过去,是月光,透过屋顶一片晶莹剔透的琉璃瓦,倾泻入屋,洒下一室斑驳光晕。
想来白昼时的烈日下,会更耀眼。夜里,若不细看,倒是很难发现。
“好机灵的小娃娃。”那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被捏住嗓子的公鸡似的。
顷尘兮紧张得四下张望,黑暗中一切都只是模糊轮廓,她看不清人在哪里,听声音应该是神龛后面。
“可惜了。这么机灵的娃娃,却被人改了命。好好的富贵千金命,被调换成了孤苦痴傻命。一辈子浑浑噩噩,生不如死。”那人说着,长长叹息一声。
“你说我女儿,被人改了命?”顷尘兮半信半疑。
“当然。若是本半仙没有料错,这女娃子出生当夜,可还有一血亲娃儿,同时降生?”那人道。
顷尘兮浑身一颤!
这事儿,是南安侯府的秘密!当年若不是她身边还有清潇、白鹿、碧桃、玉笙四大近侍在,也不可能知道那夜的侯府会如此混乱不堪。
原本早已守寡两年之久,被接回侯府待嫁的云淑郡主,竟然怀了孩子,而且和顷尘兮同一夜生产。
整个侯府乱乱糟糟,原本在寒梅苑伺候着的产婆大夫等人,被老夫人全部叫走。
那一夜的寒梅苑,她真正是在鬼门关,九死一生。
整个侯府,因为云淑郡主的丑事,禁止出入,如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若非清潇等人抓了大夫,强行杀入寒梅苑救她,只怕她早已难产而死。
……
顷尘兮闭上眼眸,心里又酸又涩。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只会笑嘻嘻的小公主了。
她早已一无所有。
她熟悉的一切,都被易湛亲手毁了。
那一剑,不只是刺穿了清潇的胸膛,也刺入了她的心脏,满目猩红,千疮百孔。
“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那声音响起,突兀地打断了顷尘兮的回忆。
她摇头,沉默不言。
“夫人生产时,只怕情况凶险,见过血光,欠下命债。因而这娃娃,命格虽好,三魂七魄却不稳。”那人说。
顷尘兮没有变态,安安静静,宛如不存在一样。
那人继续说道:“同一时间内,另外一娃娃,本该是世人不容的命格,却被至亲之人改了命,互换一魂。故而,原本的福星,变身灾星。周遭亲人跟着倒霉。原本的灾星,却变身福星,享乐不断。”
顷尘兮悄悄捏紧拳头,可不是么,打软软出生开始,她身边的人,就一个接一个,被铲除,被陷害。
而那个孩子,却摇身一变,成了南安侯府易湛后院一贵妾之子,侯府里唯一的庶长子。
有着易湛的亲自养育,身份自然在寒梅苑嫡女之上。
“不过,有借,自该有还。有违天道,自该有人插手相助。”那人说得义正言辞。
顷尘兮按捺下心底的异样情绪,问,“你要什么?”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人。
她不愿意欠下百草堂的情,自然也不愿意欠这半仙的情。
“夫人很上道。做法损的是本半仙自身的阳寿,自然需要夫人以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相补。否则本半仙死了,后人过得不好,岂不是积灾不积福。”那人说。
听闻要钱,顷尘兮松一口气。
“不过本半仙,观夫人印堂发黑,气运不足,想是自身难保,更难有钱财之物。”那人说。
顷尘兮老实地点头。
这人能与她耗费时间,说上这么久的话,应该是在她身上,有所求。
果然,那人停顿一下后,说道:“夫人命格,倒是贵不可言。虽短时内霉运缠身,但雨过天晴后,必定大福将至。不如夫人,许本半仙一个承诺。”
“承诺?”顷尘兮皱眉。这就可大可小了。
那人继续道,“不违天道,不悖人伦。可行?”
顷尘兮沉疑许久后,点头应诺。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只见神龛轻轻晃动了一下。
顷尘兮听见那人说,“要找回属于这女娃娃的一魂,还需要至亲爹娘的属阴之物。”
“什么东西?”她问。
“一缕发丝。你的。以及南安侯的。”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