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熄灭后,又过了两个月。
虽然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全力施展轻功,但云野已经可以跑跳。
吸纳原始真气,炼气水平仍在稳步增长;暂时不能锻体,但「无忧阁」中意识分身不会受到伤病影响,招术演练一天都没有中断。
为了能更快地恢复,需要更多的运动量。而且,云野想要跟随古狸庵观察他的行为,便提出想跟狐刀客一起巡林。
本以为有所隐瞒的古狸庵肯定会拒绝,没想到狐狸竟然随口答应了,只是用冷淡的语调警告“野小子”不要拖自己后腿。
于是,云野开始跟着古狸庵在林中巡游。
云野这才知道,信奉山神的林中刀客,原来就是义勇巡林者。
制止过度捕猎的猎人,解救被陷阱伤害的野兽,赶走想要盘踞在密林的山贼,解决所有会威胁山林的隐患。
古狸庵每天做的,竟然都是这些稀松平常的事。
那个嗜血滥杀的狐刀客一直未曾出现。
在林中逡巡,观百兽生态,以《幻猿穿林剑》为主要剑法的云野,一再获得新的灵感,令这一套融合了身法、幻术和演剑的剑法,更上一层楼,距离圆满只差一步之遥。
“狐狸,白苏前辈为何会收你为徒?”平日巡林时,一人一狐不太说话,为了能更加了解身边疑团重重的古狸庵,云野问道。
古狸庵斜睨了云野一眼。两人平时称谓,古狸庵叫云野“小子”,云野便回称他为“狐狸”。只有脾气上来了,吵架时,才会“野小子”、“臭狐狸”的叫。
云野和古狸庵的关系一直没有变得更好。只因古狸庵天性心防深重,照看云野,只是因为师父仙逝之前的嘱托,以及已经被继承的「无忧阁」。
如果没有这两个他无法忽视的原因,古狸庵才懒得跟一个人类小子产生任何关系,徒增麻烦!
“师父救了我。”古狸庵应付道。
“怎么救你的?”云野本也不是凡事好奇的性子,实在是想多套一些话,对这个无故杀伤玉鼎门人的狐刀客多一些了解。
古狸庵啧了一声,无奈说道:“当时我还没修出真丹,只是开启了灵智。
“追一只山鸡的时候,不小心踏入了陷阱,被倒吊了一天一夜。
“师父正好路过,就把我救了。”
“然后他便收你为徒了?”为了不让谈话冷清,云野主动说道。
古狸庵望向别处:“没有,我咬了他一口,然后跑掉了。”
似乎被唤起了回忆,古狸庵继续说道:“我跑出没几步就摔倒了,因为倒吊太久脚踝脱臼了。
“师父的手臂上还有我咬出来的牙洞,牙洞还在淌着血,他先将我脚踝摁了回去,才给自己包扎。”
“我见过很多人,几乎所有人都想弄死我,他们想要我的皮,或者就是想抓一只狐狸——我曾经最喜欢的一个狐狸,浑身是漂亮的银白色,被猎人抓走了。后来,我随师父参加宴会,发现她被披在了一名官员女儿的肩上。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类,被我咬了之后,竟然还愿意帮我,即使手臂淌着血,也要先把我的脚弄好。
“于是我便偷偷跟着他。夜里,他在睡觉时,我闻到了一股大妖兽的味道,便叫醒他,一起藏了起来,算是救了他一命吧。
“我当时想,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咱们算是扯平了,应该是互不相欠,各走各路了。
“结果师父问我,想不想到林子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古狸庵停下了叙述,怔了半晌,继续说道:“去见识天下之大,这样的诱惑哪是一个初开灵智的狐狸所能抗拒的?于是我随他走出了山林,一去五十年……”
云野问道:“白苏前辈愿意出手救你,想必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侠客了。”
“他经常说,生命金贵,不忍枉费。其实他比任何人活得都艰难,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珍视生命。”
云野若有所思地点头。毫无疑问,古狸庵的侠风义胆,是来自于言传身教的仙盗白苏。
那嗜血残忍的一面呢?
还在思忖间,古狸庵做出一个噤声手势。
云野马上收敛动作,细心聆听。
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少年说话的声音。
从高处眯眼望去,便见一里外,有三个身穿玉青弟子袍的少年。
玉鼎门弟子!
云野一下警惕起来:看见玉鼎门弟子,古狸庵会不会有所动作?
却见古狸庵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异状。
“啧,这些玉鼎门的懵懂子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古狸庵皱着眉头,低声道,“这里已经是密林的边缘了,很多危险妖兽在此出没,碰上个扎手的又是死伤惨重!
云野在想:当初他与顾逢春、荆寒越过禁地碑时,在暗处的古狸庵是不是也是这般骂的?
“而且,密林附近有些怪异,似乎有只幻兽出没,专门针对玉鼎门的小娃子。”古狸庵念叨着,“我们跟上,别出什么岔子了,又引得玉鼎门的来搜山!”
幻兽?云野有些恍惚,忽然想起那头巨大的盘山螭蛇,当时就是它幻化出了一个「仙葫金童」,引诱他们三人踏入密林深处。
三个玉鼎门少年弟子越走越深,古狸庵和云野只好远远地缀着,担心生变。
弟子们到了禁地碑边缘,倒也不似那日的云野几人,财迷心窍,不顾安危一头扎入密林,只是沿着边缘行走,似乎在寻找某种稀罕的药材。
跟在古狸庵身后,他突然站住了,云野听到几个弟子高声叫骂的声音。
“狐刀客,你这贼妖怪,看我今天不教训你!”胆子最大的那个弟子大吼着,明显是给自己壮胆。
云野心中咯噔一声:离出将近一里远,又是在密密丛丛的树林中,怎么会被那几个弟子发现?
正想拉着古狸庵避走,却发现狐狸不动弹。
怎么?云野再去看时,便见狐刀客眼睛瞪圆了,碧瞳发亮,喉咙发出低吼声。
不好,这是要发狂?!云野赶上两步,想要拉住古狸庵。狐刀客甩开云野的手,往那几个弟子所在走去。
云野心中急转:弟子刚刚应该是发现了古狸庵在跟踪,于是高声叫骂,想要引诱他出来。结果古狸庵被激怒了,便真的要迎上去!
自己此时若不做些什么,便又是一幕血腥惨剧!
追上前去,正要再拉古狸庵,远处的景象,一下让他呆住了。
远处,三名弟子并不是对着云野和古狸庵所在的方向叫骂。亮出剑的玉鼎门少年,此刻背对着这边,围着另一个戴着斗笠,狐狸面貌的刀客!
那明明就是古狸庵,可是,古狸庵在自己身边啊!
古狸庵低声怒道:“我早就怀疑有个假货,终于让我逮到了!”
云野忽然明白了过来:林子里还有一名狐刀客!
一直深陷疑云的云野,顿时恍然大悟。
他一直怀疑古狸庵是否精神分裂,存在两个人格,因为他的行为逻辑是分裂的。
这么一看,哪是两个人格,分明就是两只狐狸!
可是,即使天地如此广大,怎么可能在一片林子里出现两个狐刀客?
而且装束还一模一样?
“那是谁?你的双胞胎?”云野猜测着。
古狸庵继续轻声靠近,回头啐了一口:“双胞胎个屁,那是幻术!”
远处,假古狸庵一动不动,三名弟子竟然东倒西歪地站立不稳。
远处那个假狐狸用了迷烟!
古狸庵指了指腰上悬着的竹筒,一人一狐打开塞子,取出浸了药的面罩,蒙在了脸上。
云野忽然想起荆寒所说,他与朱阿九、薛碧浓遭遇狐刀客时,他没有动手的机会,便晕了过去,那不正是迷香的效果么?
一步步靠近那只假狐狸,云野心中浮起了无数猜想。
为什么林中会有人假冒古狸庵?为什么这个假冒的古狸庵要袭击玉鼎门弟子?为什么要用迷烟?……
脑中纷乱,跟着古狸庵安静而迅速的靠近了,离假狐刀客不过百步距离。
三名少年弟子都晕了过去。透过浸了药水的面罩,云野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迷香味道,这个假货,下的药相当猛!
云野还想往前,古狸庵压了压手,示意观望,云野只好压低身子,静静看着。
那假古狸庵的身形慢慢扭曲、消失了。站在原地的,竟然是那只胖狸猫!
库府总管梁稳的真元,胖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