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大陆,凌霜国,封花郡外三百里处。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漫天飞雪飘飘洒洒持续落下,放眼望去,万里大陆之上皆是一片清冷的雪白。在这常年显得萧瑟凋零的冰霜之地,却难得的出现了一片欢腾热闹景象。
星辉国大军驻扎此处已有两日,距离凌霜国女帝姬雪源下达三日归放之期只余下一日。经过两天难得的宁静,星辉国的士兵和修士们时而有组织的集体放声歌唱,时而组织起对阵赌局,玩得不亦乐乎!一年多的精神高压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释放,过去的一年中,哪怕是新年,他们也没有这两日过得轻松惬意。
在一片欢腾氛围中,唯有一支小股分队与众不同。这是一支大概百人左右的队伍,每个人都如丧考妣,情绪低落地站在一个少年身后。这个少年从凌霜女帝离去的那一刻起,就跪在一具尸体旁,连续两天的大雪将他和身前的尸体几乎碓成了雪人。
自幼丧母,聚少离多的父亲如今也离他而去。
少年的泪,早已流尽。
少年的心,冰冷如这万里的冰封。
两日的光阴,少年未进一滴水和食物,身体已经十分虚弱。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跪了两天的他缓缓站了起来。尽管一年前他就已突破了凡人极限,成为了一名修士,然而整整两日的跪姿还是令他有些站立不稳。他颤颤巍巍地握着拳头,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尸体,就仿佛用眼睛的力量就能将他看复活一般。
突然,少年猛地一侧头,望向凌霜国几个站岗的弟子方向,目露凶光!
少年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身后的一众人吓了一跳!
“少主人,我们都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们的命都是老将军给的,我们又何尝不想报仇雪恨!可明日就是撤离之期,我们空有大军百万,结界中却无化羽境界主宰坐镇,此时发作无异于以卵击石,少主人千万不要冲动啊!”小分队中一位年过四十的黑脸汉子见少年随时可能暴走,急切提醒道。
“少主人,黑子平时鲁莽,这几句话说得却是在理。老将军乃是通天榜第一人,却被区区十九名的上官晴雪一击致命,我怀疑这背后必是极其周祥部署的诡计。少主人若想复仇,恐怕还要来日抽丝剥茧才可,万不可鲁莽行事打草惊蛇。”说话者乃是李匠予多年来相伴左右的首席智囊公孙达。
少年听得二人的出声提醒,牙关紧咬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恭敬拱手向公孙达行礼,说道:“父亲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如何复仇,还请先生教我!”
见得少年竟转瞬之间态度如此变化,公孙达目中闪过一丝赞赏,一只手拖起下巴沉吟道:“公子如今年少,老将军又刚刚离我等而去,老将军昔日钢铁治军严罚过诸多小人,待我等撤出凌霜结界,我们这股丢了首脑的队伍怕是少不了遭遇小人报复。为今之计,只能是回到帝国养精蓄锐,少主人小小年纪就已经踏入丹道门槛,回到帝国与九州丹盟多亲近亲近,自保足矣。未来二十年,我们收拢衷心残部积蓄力量,在帝国夯实根基,大事终究可期!”
与以往不同,此次公孙达所述的并非是多么高明的计划。这样的计划听起来,似乎就连平时被称作有勇无谋的周黑子都能提出。然而现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在场的众人需要的并不是多么高明的计划,而是一个希望和一个继续团结在一起的理由。
感受着众人略带迷茫和期望的目光,少年叹了口气,微微颔首道:“如此,就依公孙先生所言。”说罢,少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对着这些为父亲征战半生的叔伯们诚恳道:“我李星道年级虽小,却也见得过朝堂中不少人情事故,懂得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各位叔伯都是我李家家族的肱骨,我不求各位叔伯为我李家而背负什么。回国后,你们可以改换门庭效力,哪怕到了我父亲的敌对阵营之中效力亦是无妨,但还请不要做出诋毁父亲名声之事,其他再无所求。如果叔伯们顾念旧情,将来有朝一日待我羽翼丰满复仇之际,各位叔伯若是能够顾念旧情助我一臂之力,李某便感激不尽!”
“少主人您这是哪里的话!哪怕真如公孙先生所言,回国后要面对小人作祟,老将军多年来打下的根基也不是这群宵小一时间可以撼动的!有我们在,陛下尚要给予三分薄面,否则日后谁还敢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
“少主人大义,我们这群人都是从小卒一路走过来,忍辱负重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去了,老将军在我们心中如同长兄或是慈父,你的仇恨何尝不是我们的仇恨!”
“少主人您不是一个人,不光有我们,还有李将军在国内经营的诸多势力都会为您提供助力,另外还有您未婚妻的冯氏家族,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说话,或是表忠心,或是分析一些看似美好的局势,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嘈杂,少年紧锁的眉头慢慢舒缓开,说道:“感谢各位叔伯的支持,大家的好意我都记下了,也希望大家记住我刚才的一番肺腑之言。父亲的尸体我不想带回国内了,免得斗争中让父亲的尸首再受殃及!公孙伯伯,您通晓阴阳之术,还请助我在附近寻一处风水。”
公孙达略加思索,说道:“前两日我观八位化羽主宰在这凌霜国所设大阵防护可谓固若金汤,其中循环着七国化羽境主宰每人至少两成灵元修为,姬雪源更是注入了全身九成灵元。
如此大阵,除非姬雪源主动打开,否则外界想要进阵,至少也要四名化羽境主宰亲至才能勉强打开,这还要是姬雪源不阻拦的情况之下,一旦姬雪源在内部施法阻挡,外部想要攻进大阵,没有六位化羽境主宰几乎就是不可能。
少主人您要想好,一旦老爷的尸体留在这里,除非姬雪源主动让您进来,否则您和家族成员可能一生都没机会再祭拜了。另外,老爷对于凌霜来说乃是敌国将领,我们这半年中也厮杀了诸多凌霜国将士,如此安置是否真的妥当……还有就是,老爷身份尊贵,我们出来行军打仗,陪葬之物恐一时难以符合老爷身份啊!”
令公孙达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少主人不再像之前那般好说话,只见他目光逐渐转向阴冷,十分坚决道:“就葬在此处,一切从简!我知道公孙伯伯你担心什么,若是来日父亲墓园在此处遭到破坏,损一碑角,我要凌霜国一城性命补偿。掘坟,我要凌霜一国性命补偿!父亲的墓碑若在星辉国被破坏,未来我反而要束手束脚!父亲一生为国征战,我不想让他的声誉受到任何诋毁!”
眼看自家少主意志坚定,公孙达也不便再劝。
在公孙达的指引下,百人队伍在东南十里处寻得一风水宝地,众人协力将李匠予的尸首安置于此,百余人将周身法宝财物纷纷置于棺木周围陪葬,以公孙达为首的五位高级将领更是把随身多年的空间法器卸了下来作为陪葬。
当夜,凌霜国从其他战场撤下的最后一批士兵和将领抵达国内,在姬雪源的指示下,三百余万修士聚集于雷霜国队伍周围,形成了包围之势。不少凌霜国士兵私下窃窃私语,“这会儿可不比前几日一百三十万对三十万,如今我们的兵力比雷霜高了整整三倍!此时发作,岂不是能全灭敌军于此!”
“少放屁了!咱们这是国内几乎全部兵力,对面那一百多万只是人家星辉国十几分之一兵力,人家压根瞧不上我们,重兵都在抵御其他六国呢!这的这些人吃了又有什么用!惹了其他七国众怒,凌霜以后别说人了,怕是连根草都找不到了!”那做梦幻想的士兵闻言,扭着脑袋四周瞅了瞅,回道:“这话让你说的,咱凌霜万年冰封,好像现在就能找到一根草似的!”
太阳再次升起,星辉国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凌霜国防护大阵一个缺口中有序撤出,队伍尾端的一小股人此时却是心急如焚!
小股人群中,一位青衣中年指着一个黑脸魁梧的汉子道:“你这黑碳子!平日里知道你小子不靠谱,没想到你连这种大事上也敢儿戏!我再问你一次,少主人到底去哪儿了!半个时辰之内找不到少主人,你小子也别回国了,我在老将军墓地旁边刨个坑,你小子就在这陪葬吧!”
“光纯大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问我一百遍我回答也是一样的啊!少爷昨天就出了帐篷一次,他找到我说怕今日撤离之时有变故,让我找军需处申请一张九品高阶遁地符,签的字据可是拿老将军的府邸和家族中大部分产业做的抵押,作价足足三亿火晶!
我当时不同意,那府邸和产业可是老爷的毕生心血!可少爷说命要没了李家就断根了,而且只是抵押,用不上最后还要把府邸和产业赎回来……少主人问我一味阻拦他,是不是想不管他死活,我哪担得起这罪名!我哪知道他要这遁地符不是为了怕出变故,而是跑了啊!这九品高阶的遁地符连化羽境主宰都感知不到行动,我上哪儿找去啊!”
公孙达见两人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打住,出声道:“此事怪我,昨日少主人很多行为和言语之间颇有隐晦,我当时只是有所怀疑并不敢确认。如今想来他昨日就已经有了计划。你们是否还记得,昨日少主人说让我们回国后打散门庭各自去奔前程?他早就预料到了我们说的不过是安慰之言,老将军身死,我们这群人回到国内没有老将军的威慑遮风挡雨,日子不可能好过,少主人不想让我们跟着受苦。而且少主人执意把老将军的墓地设在此处,如此想来,他这么做恐怕是为了能够在未来亲自祭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凌霜国,但从他昨日种种表现来看,少主人经历了老将军身死之事成长了很多,他不再是个少年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尊重他的选择。
就如少主人昨日所言,回国后我们化整为零去盘踞于各大势力吧!未来或许能够为少主人的复仇大业添上一把薪火!”
三个时辰后,当最后一个雷霜国士兵的身躯走出凌霜结界,公孙达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缓缓关闭的结界,喃喃道:“三亿火精的代价,只为留在仇人身侧,少主人啊少主人,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老主人,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既如此,少主人你便安心去做你的塌边恶客,我公孙达自去为你去布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