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佟提着盒饭走进病房的时候,唐礼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怎么……身体好些了吗?”利佟开口说道将盒饭放在一旁的立柜上。
唐礼没有转身,“谢谢。”
伸手拍着唐礼的肩,利佟靠坐在旁边,“怎么了?看开点啦。没事的,侬饭在那里了。”
“……”
唐礼皱着头,利佟觉得触感不对,才想起来,他肩上也是负伤了的,还包扎着,不好意思的起身道歉,将在立柜上的盒饭端过来递给他,“不好意思。吃吧,才打的。”
抬头看了一眼,唐礼接过盒饭说道,“谢谢。”
“你怎么一直道谢啊,说些其他的呗,这样弄的我好生别扭。”拉过一边由陪护床折叠成的椅子,看着正在打开盒饭准备吃的唐礼。
听见利佟的问话,唐礼将盒饭重新盖上,放在左手边的柜子上,“我不知道如何开口。那日你们出现的那般突兀,之后还替我诸多掩护,想必是知道我之前的事了对吧。”
“什么?你说哪日啊,今天不过是我们散步恰巧遇见了,觉得有些奇怪就正好跟着去了。”
唐礼不相信的瞟了一眼利佟,这紧张结巴的模样分明就是知晓了,“是吗?”
利佟听着唐礼的语气,心中也微微叹了口气。
人一直老实惯了就是不好,连在紧要关头撒谎都不行。
“我……我们的确知道了。”
唐礼转过身正对利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将包袱给黄运的当日,我们就知道了。而后今天中午,你受伤回寝室,不小心滴溅留下的血,被我们看见了。”
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唐礼像是卸下了一个无形沉重的包袱似得长输了一口气,“妄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破绽百出。那你应该知道黄运会挑事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此算来,当是我挑的事也不为过,当日那般羞辱那你为何今日还要这样不顾安危救我。”
利佟听着唐礼愈发急促的提问,心也跟着悬吊起来。“你不是我室友吗?”
唐礼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愤怒,是不解还是单纯的想无理取闹。原本已经做好听利佟大段大段解释准备的他,在听见了这个在他看来都不算是理由的理由之后。一时间,想要倾泻的复杂情绪突然被扼住,莫不是利佟还是这样端着正经的表情,他甚至都觉得利佟是在敷衍嘲笑他,“就这样?”
利佟认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真心如此考量的,“不过说实话,我知道是你干的事之后,心中是有不满的。不,准确来说,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没什么好感。”利佟脑中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甚至希望有人能教训你一顿,因为我自知还没接触过你,应该不算有惹怒你,可你却如此对我。但是,我又想起我父亲的话……”
“你父亲的话?”
转头看着窗外的垂下须段葱郁的榕树,利佟说,“嗯,我父亲对我说过,人都是会犯错的,只不过错有大有小,大的错律法会制裁他,笑小的错人心会制裁他。你不是那种最大恶极的人,我看得出。与其说你刻薄薄情,到不如说你胆怯懦弱。”
利佟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像是在试探,唐礼听完没有生气反而止不住的大笑还不小心牵连到了身上的伤口,“哈哈哈,懦弱?胆怯?我没想到还真的能从旁人口中听到。”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礼费力站起身来,看着利佟,“不用道歉,你说的很对,我就是一个懦弱胆怯,只会用尖酸刻薄伪装包裹自己的渣子。”
唐礼说着话的时候,很平静,很轻松。可利佟觉得有潮水般的压抑袭来,他没有接话静静等着唐礼下面的言语。
“你知道吗?我出身在1号星系一个特别偏的星球。家里穷,后来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我的父亲却因为胃癌去世了,只留下了我和我的母亲。
母亲身体一直不怎么样,所以家里一直由母亲操持,而我父亲一直外出挣钱。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却依旧没有换回顶梁柱的父亲。
为了生计,许久没有踏入劳动市场一直全职在家的母亲不得不外出找工作,那一年我八岁。
她一个没有什么学历也没有什么本事又脱离社会这样久的女人想要找一份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费了很大的气力,还是在一个大妈的帮助下,才收获了一份保洁的工作,负责我们那里的街道,每个月2000元。钱不多,只能刚刚维持我们的生计,母亲却已经很满足了,我也很开心。
一直这样持续到了我十岁,3月16日那天。那天我上学回家,看见灯黑着,本应该下班在厨房做饭的母亲也不在家,心里就觉得奇怪。
晚上九点,母亲依旧没有回来,我心里开始慌乱,家里穷,母亲舍不得买手机,于是我只能跑到了邻居家借电话,打给了负责我母亲那个组的一个叔叔。
意外的是,得到的是母亲已经下班的消息。
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我冲出门就去找,你猜怎么遭?”
利佟心里咯噔一紧,“怎么了。”
唐礼癫狂的大笑,手指张开紧紧的攥成拳头,“我的母亲,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血泊中。她本来不应该走那条路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前一天提了一嘴想吃卤肉,她特地绕道去给我买。结果中途出了车祸。”
“那黄运?”利佟听得有些糊涂,如果说黄运是有后台的,那么他基本不可能是从下等星来的,那为什么会和唐礼有恩怨。虽然,段弈他们猜测唐礼和这黄运应该都是下等星的,可要是真的是这样,唐礼为什么不直接在下面就把事解决了,而是要拖到这根系复杂的上等星。
“他?就是他害死的我的母亲!”唐礼歇斯底里的喊叫道,平静之后接着说道,“母亲还没有送去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管我母亲的组长带着我去找边防军驻我们那条街的办事处了报警,他们调取了监控,找到了那辆肇事的车辆。我本想着这样就可以给母亲报仇血恨,因为法医检查后说,当时只要救助及时,我母亲根本不会死。
可你猜不敢相信,等我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如约去边防军的办事处时,所有的人都在打马虎眼,没有一个人关注我,就像是我之前根本没有来报案,也根本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所有人都不再提。
事发时的监控,报案的记录都不见了……
除了我母亲,除了我的已经成为了骨灰的母亲昭示着这件事曾经发生过。
没有结果,没有亲属,又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孩的我。无钱无权,什么都没有。我能干什么事?我只能看着母亲的骨灰盒发呆、发誓只要能遇见那个肇事者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你,没有直接杀他,而是借我们的手,断了他的未来?”利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件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而是发生在合班期间。
“对。我将当时看见的车牌号默默记了下来,没想到高中的时候居然看见了那辆车。更没想到,当时撞死我母亲的凶手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利佟看着唐礼的背影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应该算是辛秘吧……除非去边防军系统里调,否则是不大可能的吧。”
唐礼冷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去边防军。你可能都不敢相信,我是从他嘴里亲口得知的。”
“亲口承认的?”利佟睁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口承认自己杀人了的。
“嗯。我们那地方偏,但是有钱有权的人到也有那么一些,黄运家就是。那天,黄运偷喝了点酒,下课后在班上洋洋得意的说,自己十二岁就会开车了。周围的人自然是起哄,我也起了兴致,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他就像是喝水一样轻描淡写般,把他如何撞人,家里又如何处理抹平事情的经过,一点一点完完本本的讲出来。
你知道吗,我听时就好像亲眼目睹了我原本满心欢喜准备回家的母亲被他开的车撞倒在地,亲眼看着我母亲只能躺在血里绝望地挣扎感受到自己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那一刻我恨不得直接用刀把他弄死。可我一想到我母亲,只觉得便宜他了。
他们家在本地势力大,我一个学生没有办法抗衡,所以我只能拼命读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他谈笑风生。
直到考上了血试,来到了东南军区。”
“不是,你怎么可以保证黄运也能通过血试考试的……哦哦哦,对了我记得你说那几个和黄运混的是顶替来的对吧,那黄运也是吗?”利佟本想着问,突然记起先前偷听时,听见唐礼谩骂时的话。
“不是,他是权兮教会的从会者,所以走的教会的名额。我猜他父母一定会想办法送他通过血试的,没想到果然成了。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唐礼有些懊恼地看着利佟。
利佟抢先开口说,“你没想的他还有一个叔叔在东南军区是吧。按照规定,合班打架者开除资格,且永不录用军籍。于是你开始打这个注意是吧……那你就没有想过要是我先出手了怎么办。”
“不会的。”唐礼赶紧解释。
利佟盯着唐礼的眼睛,想知道他那里来的底气,“为什么。”
“我会出手的。”
“我怎么相信你,这个计划之初,你可没有和我商量。”
“我……我以性命担保。”唐礼看着利佟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铁青,不似之前那样轻松,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无可厚非,换做他只怕不会压制的更好,既然解释也没用什么用,倒不如实际行动来的有力。
快速打定主意,唐礼从带血的衣服外套口袋里摸出自己平时用来切水果的五公分的折叠小刀,对着心口猛的扎下去,反正自己也算是大仇的报,如今的命也算是运气捡来的,换给他便是。
利佟本是想考验一下唐礼,没想到这人对自己也这么狠,赶紧一脚踢开他拿着刀的手,“你疯了……”
“我……”
“好了,我没生气,就是想考验一下你。其实就算是你不出手,我也不会出手的。”
“为什么。”唐礼看着前一秒还凶他结果后一秒就搭拢着头的利佟问道。
“因为我怂……”
唐礼还想继续开口,只见利佟已经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老师那里我们已经帮你开假条了,我们抽空再来看你。”
“……好”犹豫之下,唐礼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们也走吧。”在窗外一直静静候着的段弈看着抄手倚靠在墙上的骆汐笑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