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白春教的几个徒弟来了。几个孩子都是附近农家的孩子,因家里都有活儿,还有住城外的,便定了只每天下午过来。几个孩子看平安在,都恭恭敬敬地叫“大师兄”。平安点点头,也不多说话。白素问这个时候精神了,跟着几个孩子又说又笑。气得跟苏直下棋的廖知良重重地放了个子。白素问就当没听见,带着师兄弟们去书房等着父亲上课。梁沅嘉在边上叫,“廖伯伯,赢了赢了。”廖知良白她一眼,心道,这丫头真聒噪,我还不知道赢了吗?苏直不服,连说,“再来再来。”梁沅嘉不乐意了,“苏梦醒,你输不起是不是?”说着用手去扶廖知良,廖知良躲开,看着她。梁沅嘉笑着说,“廖伯伯,别跟他下了,您坐久了,得走动走动。”廖知良看着她那狗腿样儿,问道,“说吧,想干什么?”梁沅嘉讨好地笑着说,“您收我做徒弟吧。”“学棋?”廖知良问。梁沅嘉重重点头,“嗯,不光学棋,还有你教白师弟的,或者其他的我都想学。”廖知良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拒绝道,“你个丫头学这些做什么?”苏直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梁沅嘉怼他道,“你闭嘴。”这才回廖知良,道,“我也没想做什么,但见得多了,学得多了,总能让我活得更明白些吧。”廖知良想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懂得越多,你不明白的事儿怕时越多。”说完也不理梁沅嘉,径自回屋了。梁沅嘉和苏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廖知良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可也不敢再追过去问了,回到桌前接着研究棋谱。
白春把手里的活儿干完,这才起身去看几个徒弟。刚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平安,平安疑惑地抬头看着他。白春叹了口气说,“梁家这丫头可比你机灵多了。”平安不满,但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谁让师父说得没错呢!见白春还要说话,平安指指书房,示意白春师弟们还等着呢。白春便也不再多说,进书房看几个徒弟写字去了。
梁沅嘉跟苏直闹够了,便跑下来看平安碾药,看着看着来了兴致,非要试试。平安拗不过她,只好起身,换她坐在椅子上,又给她讲了力道、动作,这才让她慢慢碾。刚开始还不协调,碾了一会儿倒也像模像样了。平安心道,这丫头确实比我强。梁沅嘉这才说道,“姐姐,你说廖伯伯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平安摇摇头,“这我哪儿知道!”梁沅嘉也不过是问一句,接着说道,“没事儿,明天咱们再来,我跟着白师弟一起学就是。”平安问道,“素问学的你没学过?”“学过啊,”梁沅嘉答道,“但多学一点总没坏处吧!”平安无语,随她去吧,反正这一院子的人,她谁也管不了,连师父都嫌她笨呢!
平安四人回府的时候很不巧,又和外院的人碰上了。不过这次倒不是车驾,而是福王和齐郡主。想是那齐郡主在院子里闷了,福王殿下陪着在街上走走,散散心。两人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话,看着倒也如恩爱夫妻一般。只那齐郡主戴着幂篱,看不见表情。远远地几个侍卫在后面跟着。
面对面碰上了,也不好装没看见,苏直让虎头停下车,先下车,对着福王躬身施礼。福王杨昭伸手让他起来,又看着后面马车,问,“这是?”平安和梁沅嘉见躲不过去,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杨昭见是梁沅嘉,笑笑,“沅嘉这是又去哪里玩了?”梁沅嘉反驳,“殿下您说错了,我可是去干正事儿了。”杨昭也不恼,问道,“你还有正事儿?别惹事就好了。”又看着平安,问,“这是哪家的公子?”平安施礼,苏直回道,“这是顾家的小公子,名平安。”“顾平安?名字倒是好,只是怎么没听说过顾家还有个公子?”平安不知怎么回话,只低头不语。苏直笑着道,“这哪家没有点不好说出口的事儿啊!”杨昭心领神会,便也不再多问,看天色也不早了,让平安和梁沅嘉回府,留下苏直陪着遛弯。苏直看看带着幂篱都透着一股寒气的齐郡主,心中叫苦,却也只得从命。梁沅嘉看着苏直的苦样儿,高兴了,也不待平安施完礼,拉着她就回马车上了。杨昭见了,皱皱眉头,等马车走远了,才道,“沅嘉怎么跟顾家这小公子走这么近?”齐郡主冷哼一声。杨昭看了她一眼,嘱咐苏直,“你提醒下梁家四哥儿五哥儿,别到时候传出什么嫌话,怕是对沅嘉和梁家都不好。”苏直应下,心道,梁家两个哥哥早看见了,人家都不管,关您什么事儿啊。
梁沅嘉掀着车帘往回看了看,气呼呼道,“福王殿下和废太子殿下真是瞎了眼,她那个样子,有什么好的?出个门裹成这样,她自己也知道见不得人?偏殿下竟还这般供着!”平安敲了她头一下,道,“慎言,可知祸从口出。”梁沅嘉捂着头,道,“这不是只有姐姐在嘛!”平安又给她一下,“叫我什么?”梁沅嘉会意,连忙改口,“哥哥,平安哥哥。”平安这才放过她。梁沅嘉想到刚才的情形,又笑了,“刚才福王殿下怕是真把你当成顾家公子了。”平安反问,“这不挺好吗?”梁沅嘉回道,“好什么呀。苏梦醒那么遮遮掩掩一说,殿下怕是以为你是顾家的私生子了。”“啊?”平安一惊,随即一想,确是如此,也就笑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随他去吧。又嘱咐梁沅嘉,“你看齐郡主不顺眼,不看她就是,何必刻意去看她,自己又生气?就当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何不好?”梁沅嘉想了想,“我只是替两位殿下不值。”平安接着说,“自己的苦乐,别人又如何得知?你看着是苦,于他可能就是乐,妄加评判,烦恼的怕是你了!”梁沅嘉不吭声了,姐姐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自那日之后,不管平安去不去,梁沅嘉每日必到白府报道,陪着白素问一起读书背书,帮着白春翻药晒药,兴致来了,还能教白春那几个徒弟认几个字。平安见拦不住她,只好让虎头每日接送,免得出什么意外。廖知良赶过她几次,可她也不在意,隔天还来。到后来,廖知良也懒得理她了,愿意听就听,愿意读就读,有问题了高兴了就解答一下,不高兴了就当没听见。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顾衡父子也没回来。平安有些不放心,跟赵九娘和白氏氏商量了一下,还是回大营要安心些。赵九娘和白氏自然不会拦她,只给她多多地准备吃食。又让虎头去白家传了信,虎头回来说廖知良要一起走,还让平安去书房把他的书带出一箱来。刘成早就走了,家里外人太多,他待着不自在,先回大营了。平安只好自己去收拾。只是那个书房被隔在了外院,平安得穿了齐郡主院子那道门才能去。或者去从外院进去,等着一层一层回禀,福王杨昭同意了才能进去。平安想想都头疼,这明明是自己家,偏弄得这么麻烦。
平安懒得去外院等着通传,径自去齐郡主院子,跟守门的婆子说明了情况,那婆子把门一关,进去禀报去了。平安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暗气,可也无可奈何,只好在门外等着,心道,难怪都不愿意回来,这家里也真没法待了。等了有一柱香的时间,那婆子回来了,对平安道,“顾公子,我家郡主说了,虽您只是来借个道,但是毕竟有瓜田李下之嫌,还请您走外院,免得落人口实。”平安心道,你还知道瓜田李下?若有半点怕的,恐怕也不会做出这种害人害已之事来。
平安无奈,又转去外院,等着通禀,结果内官说殿下出去了,书房又是重地,不能放平安进去。平安好说歹说,那内官就是不肯通融。平安那个气啊,这到底是谁家,他们搞得清楚不?忍着这口气,平安又问,“殿下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那内官回道,“这哪儿是咱们能知道的,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平安被噎得难受,却也不敢发作,没得给家里惹麻烦。可让她回去,她也不甘心,那书房里的东西确实需要清出来一些,父兄要用不说,也怕到时候会有遗失。便席地坐在门口,等福王回来。那内官嫌平安这么坐着影响观瞻,可又赶不走,只好搬了把椅子给她。平安也不坐,就在地上盘腿坐着。那内官气得牙痒痒,又把椅子搬回去了。
梁沅嘉和苏直回来时,见平安在门口坐着,忙下来询问。苏直一听,也是为难,那书房他也进不去,便劝平安,“要不你先回去?殿下回来,我帮你去说。”平安摇头,“我就在这儿等着,今天拿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苏直见没别的办法,让梁沅嘉先回去,他和虎头在这儿陪着等。梁沅嘉哪里肯走,就当没听见,让虎头把马车往门边靠靠,坐在车辕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