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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城

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毛笔字上,李枝龇牙咧嘴地拿着毛笔比划,看着叶青字帖般的样本,再瞅瞅她那鬼画符,李枝咬咬牙,字再好还不是从军去了。

午后,李枝见叶青又要捉她去读《论语》,就主动提出要学写字,以后做生意还用得上。叶青看了看李枝的基础,就布置了一天两百个字的任务,自己在一旁看书去了。

夏天的午后有气无力,李枝觉得她又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手上胡乱写着,侧着头偷偷看叶青,叶青挺拔地坐在窗前,一袭青衣清新俊逸,侧面看去剑眉星眸,挺鼻薄唇,若说沈牧长得似个花美男,那么叶青就像高中时期的学长,会打篮球成绩很好话不多的那种。

这样一个人最后竟然变成阴狠毒辣的奸臣,时间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枝收回视线,叶青的命运她鞭长莫及,她要做的只是顾好自己,不得罪叶青,那么无论叶青是成了将军还是奸臣,他都没理由来找她麻烦。

“少爷,表小姐,老爷请二位酉时去前厅用膳,说是给老太太接风。”叶城身旁的常福满脸笑容地进来。

“知道了。”叶青放下书,走过来看了看李枝的字,京城里的闺秀不需要练字的吗?“明天这几个字再练两百遍。”

李枝如同泄气的气球缓缓挪去了饭厅,叶家只是商户人家,并无什么讲究,李枝想着不出半年定会离开这地方,对叶家之事无心探究,只顾着低头吃饭。

“既然柳夫子如此看重叶青,那便回书院去吧。”叶婆婆平静地道,却似往饭桌上丢了个雷。叶城脸上微喜,余氏先是惊讶再颇为不忿,只叶青十分平静地谢过。

“呵,娘的肚量可真大,此等不孝之人也容得下。”余氏的话刚说完,就被叶城呵斥。

李枝想着,这余氏看着泼辣,实则没心眼得可悲,这哪是叶婆婆的意思,分明是叶城的主张。不过叶青“不孝”从何说起,当年的到底是何事?还有叶城作为一家之主,大可直接让叶青回去念书,为何还要绕叶婆婆这一圈,余氏那能耐也翻不出浪来呀。

外面传着余氏陷害叶青,请道士算命才害得叶青与叶城离心,叶青也无书可读。真相定相差甚远,叶城为人精明,怎会那么好糊弄,看来余氏又当了替罪羊,叶家这谭水够深呀。

接下来几日,叶青去了书院读书,李枝则继续挥斥方遒,实则在纸上画小人图,那日晚饭后,李枝直接去找了叶城,希望编户可以由她自己保管,酝酿着大段的说辞,不料叶城直接给了,李枝怎也没想到是这场景,叶城只说编户是李枝母亲嘱托要办的,自是由李枝拿着了。

编户上李枝的身份是离业城二百里的秦城的商户之女,父母双亡。李枝仍不放心,找了个小厮拿着编户去衙门办理路引,借口是回乡扫墓,竟然办成了。李枝一颗心雀跃,去到秦城,只需说业城的亲戚不收留她了,再随便说个地方说要去投靠,就可以海阔任鱼跃了。

李枝一颗心落了下来,接下来只等沈牧休沐,按着那日二人约定的,李枝搭沈牧的便车回叶村一趟取回银票。李枝乐呵呵地画了个多啦A梦,有了银票和编户,她就是小叮当了。

“这画的是什么?”叶青不知何时悄悄站在李枝身后,李枝心情甚好,“我呀,像不?”

叶青看着纸上胖乎乎的圆柱体,又看看李枝气色颇好的脸蛋,默默地点头。

“哥哥,这几日回书院习惯不?”因为要离开,李枝笑眯眯地问道,“挺好的,怎么了?”

“那哥哥就好好读书呀,争取八月的秋闱就能上榜,读书多好,没有生命危险。”想着叶青待她也不赖,李枝最后劝了几句,不去从军就不会当将军,不当将军也成不了大反派奸臣,参加科举多好,当个文臣,混碗饭吃。

李枝继续在纸上抹抹画画,心似窗外小鸟在天空展翅,叶青则眉头一皱,盯着李枝看了好一会儿。

到了休沐的日子,李枝换上一套男装,带上了编户,路引和所有银子。前一天夜里,李枝按照习惯,梳理了一遍计划,觉得叶城对她的态度太殷切了,好似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她若直接提出回趟秦城,叶城定会派人陪同,没准还会引起他的警惕。干脆取完银票直接开溜,也省得余氏惦记她的银票了。

沈牧休沐日只一天,一般早上租辆骡车回叶村,下午再赶回来。所以天蒙蒙亮,李枝就到了城门口。

果然见沈牧站在骡车旁,李枝挥挥小手,兴奋地跑过去,“沈大哥,久等了”,“刚到呢,上车吧。”沈牧微微一笑,扶着李枝上了车。

沈牧刚要驾车走,就听见一句“沈兄”,回头见叶青站在几步之外。“叶兄也回村吗?”叶青点点头,从善如流地上了骡车,坐在李枝对面。

李枝心里的小鼓敲得贼响,这人还真是多智近妖,这都能寻来,抬眼偷偷看叶青,叶青只同沈牧聊天,并不朝她这看一眼。

李枝心里鼓声更响了,这是生气了呀,完蛋啦。李枝转头看着远处的青山,转念一想,叶青再聪明,也最多以为她和沈牧私会,回去教育她一顿,可到时她已经带上银票跑路了,这般一想,李枝又低头继续闭目养神。

李枝这次回来的借口是在叶婆婆住处还有两套衣服要去拿,所以在大熊家吃完午饭就溜了出来,直接钻进了后山。

桃林的郁郁葱葱,李枝熟练地左拐右拐,爬到一处树木繁密的半山腰,搬开树下的几块大石头,在小碎石中翻找装银票的香囊。

香囊呢?李枝一慌,把碎石往一旁扒拉,都见着泥土了,还没瞧见,被偷了?这座山可离后山还有好一会儿路,平时都没人来呀。

李枝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一个青色香囊在眼前晃了晃,李枝赶紧起身去抓,只见叶青站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香囊。

李枝有些气急,“叶青,那是我的香囊,你还我!”叶青扬眉,把香囊扔给李枝,李枝赶紧打开看,空空如也。

叶青只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李枝最初的气愤散去,冷静下来。叶青刚刚一直在大熊家,只会比她晚出门,那就是之前拿走的。可她没走之前每日都会检查一番。

李枝猛地想起,她去叶宅那天,是早上大熊敲门才知道要去的,到了城里之后,就遇上了叶城,让她直接去叶宅住下了,叶青则回叶村了。

李枝顿时气鼓鼓,哪来那么多巧合,分明是叶青算计好的,快出发了才告诉她,碰见叶城肯定也在他的算计中,她被他骗得团团转,果然是阴狠毒辣的叶言朝,她也太大意了。

她之前还觉得叶青只是个迂腐书生,不会打她银票主意,傻傻地去抱他大腿,李枝叹口气,百般提防的余氏只是纸老虎,近在身边的叶青才是真豺狼。

现在李枝还得露出笑脸去哄那只大豺狼,“哥哥,你看见这香囊里的银票了吗?”

“没有。”叶青冷冷地回答,现在怎么不喊他名字了,刚才不是很凶吗?

李枝一口血郁结于心,真没想到叶青会这么不要脸,想想拿到银票后的自由生活,李枝上前拉了拉叶青衣袖,仰头柔柔地说“那是我娘最后留给我的钱了,我想着哥哥去书院读书,要花银子的地方很多,才来取的。”

叶青心道这小骗子可真会骗人,嘴上抹了蜜似的,要不是无意中知道她去办了路引,他都要被糊弄过去了。

“既然是枝儿给哥哥的,那哥哥便收下了。”李枝心中那口血顿时四溢,她什么时候说给他了,上回她给他二十两,他不还是自命清高不肯收下吗。

李枝摇了摇叶青的手臂,继续示弱,“那哥哥给枝儿留些吧,枝儿平时也要买些胭脂水粉的。”

叶青看着那小骗子只撒娇不肯说实话,顺水推舟地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李枝手中,“用光了再来找我拿”,就转身离去。

李枝气得跺脚,那本来就是她的银子,为什么叶青安排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来不放血是不行了,咬咬牙直接喊住叶青,“叶青,银票我们一人一半,你若想独吞,我就去告诉叶城和余氏,你也落不着好。”

叶青脚步一顿,错愕地转身,拧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你觉得我是要独吞你的银票?”

李枝心里一哼,果然是阴狠毒辣,那么会装,“五百两足够你参加十几回科举了,你也不用看叶城脸色,我们何必闹个鱼死网破。”

叶青眼眸颜色越来越深,唇快抿成一条直线,一步一步朝李枝走来,“想拿了银子去秦城是吗?你知道为什么叶城给你的编户是秦城的吗,因为秦城刚被蛮夷抢掠过,现在还是伏尸千里,盗贼横行,办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的编户再简单不过。”

李枝顿时呆住,在和平年代呆久了,她没想到古代边界地区常常受到少数民族滋扰这茬。

叶青忽地声音变低,冷笑一声,“我以为你喊我哥哥是有一丝真心的,不想你却这般看我。”心中的苦涩似有万钧重,他果然还是孤零零一人,怎会有人真心待他呢?都觉得他是命硬之人罢,他还奢求什么温暖。

说完叶青就把银票放到李枝手中,直接下山了。李枝愣愣看着银票,叶青刚才似乎真的伤心了,他只是怕她独自去秦城遇到危险,才扣下她银票的?李枝心中滑过一片尖利的竹叶,现在的叶青只是个面冷心热的少年,她却把书中的人设直接套在他身上,把他当作洪水猛兽。

一阵愧疚涌上心头,李枝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银票,秦城是去不成了,还得回叶宅。想起叶青最后失望的眼神,李枝心里像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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