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时光的轨迹,我们会看到过去的三年在林泉的人生日历上是五彩的:他迎来了姑姑伟玲的归家,迎来了二十一周岁的生日,迎来了拿到驾照的欢喜,迎来了县城公交公司的入职证明……
这三年里,除了心上一直有见不到如茵的遗憾之外,林泉的生活可以说取得了很大的改变,在这些大改变之中他渐渐确立着生活的规律和平和的心态,他也没有忘记自己作为站台守护神的责任。
这天是休息日,林泉一大早便回到了泉城。和素芬、伟毅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后,他满足地回到了柳田县。时间尚早,他觉得许久没有抽出时间去伟玲姑姑的超市,想着说不定可以帮上什么忙,便向超市的方向走去。蓝灵蹲在肩上陪伴着他。
那时,超市里面满是在货架间走动的人,但更吸引林泉和蓝灵的是围在结账台向伟玲“侃侃而谈”的两个人。是隔壁的邻居,说话声一直是低低的,身子在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地摆动着,似乎在讲着很神秘的事。但是从邻居时不时流露出的鄙夷神色来看,这件事不被她们所喜欢。
“伟玲,你是没看到她捡东西,就那么点东西值不了多少钱,换我是绝对不会去捡垃圾的……”邻居王大婶摇着头苦笑着说。
“她也惨啊,儿子、老公都出事了。她是觉得家里已经空荡荡了吧。捡些瓶罐、纸板能多少让她感觉踏实些吧。”邻居叶大婶低语道。
“不管怎么样,到了那个岁数,还经历这么惨的事情,也真的是很绝望……”林泉听到了姑姑伟玲的声音。
“那我和你说,听说他们家老头子年轻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老了,来报应了不是。”王大婶不时地嘟囔着嘴,似乎在说着很秘密的事情,说完就用一根手指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人要保密。
林泉感觉声音有些稀落下来了,便一边叫着“姑姑”一边走进超市。“诶,林泉来了。”伟玲边应答道边起身。待结账台前的另外两人看到了林泉,她们便笑将起来,其中一人笑着对伟玲说“这是伟毅的儿子啊”,另一人则沉默着笑看林泉。
伟玲走过来了,“今天休息是不是?昨晚你回来比较晚,我都不知道呢。白天是回泉城了吗?”
“嗯,白天在爸妈那边。刚刚回来,来看看超市需不需要我帮忙整理什么的。”林泉见姑姑这么了解自己的行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伟玲笑了起来,是那种春日里和风般的欣慰的笑容。“我这边都还好的,你过来看看、坐坐挺好。”伟玲说着向货架上走去,缓缓地递给林泉一瓶水。
林泉接过,拧开水喝了一口说道:“那我先回家洗澡洗衣服,等会儿稍稍收拾一下屋子。”
“也好。你先回去。”伟玲接过话茬。
“那大婶们慢坐,我先走了,姑姑。”看着林泉离开的身影,两个大婶都由衷地赞叹林家人的亲切、有礼。“你们林家的人真的不错啊。”
伟玲笑着,请她们喝口水继续聊天。
这一夜,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安详宁静地过去了。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泉便隐隐约约地醒了。蓝灵知道他今天要出早班。
八月中旬的早晨渐渐多了些凉爽的意味,早起的慵懒气息在清新的空气和微小的晨风中一晃而散。六点多钟,公交站台上出现了很多大人和小孩的组合,清一色的都是小孩和她们的爷爷奶奶辈。公车上满载着上小学的孩子,对于林泉而言是一份别样的乐趣,因为这些孩子的笑容和心灵都那么纯真可爱。
快要到站台时,蓝灵提醒了一句林泉。“那个好像就是昨天在你姑姑超市里被谈起的老婆婆。”林泉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正向着一个垃圾桶弯着腰。到站台了,一瞬间,林泉就看到、读到了许许多多:站台上的这些爷爷奶奶,有些对那个老婆婆投去了鄙夷的眼神,有些瞟了一眼立马回过头来不再去看她;他又读到了许多声音:现在瓶子多便宜啊,捡这些也没什么用的;她不是有好几个女孩嫁给商人的吗?怎么这时候拿不出什么钱来了;造孽啊,儿子老公都生病,都一把年纪了……在种种声音的交叠中,林泉看不到人们脸上的同情,有两个老人家手里拿着孩子喝完的牛奶瓶,立在那里静静观看……
突然之间,林泉看到了其中一个小女孩怜惜的眼神,读到了她内心想近那个老婆婆又犹豫不定的内心。一个老人跟着一个孩子上车了,马上就要轮到那个小女孩上车了。就在她决定上车的那一瞬间,林泉定格了时间。
他快速地走入小女孩的记忆,捕捉到了一次思想品德课的画面。在课上,老师分享了自己的一件事:有一次从五楼下到一楼,捡起了一个一开始自己视而不见的垃圾;有一个男同学分享了自己有一次没把东西扔进垃圾桶,跑老远去捡回来重新丢进垃圾桶的经历……
林泉将画面重现在小女孩脑中,小女孩渐渐漫上了自己的清晰的想法: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是她那么努力地捡瓶子、纸板,是在努力生活。那我把我的牛奶瓶给她,这是好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时间恢复前进,只见小女孩快速喝下一大口牛奶,转身跑向老婆婆,将牛奶瓶递给了她。小女孩身后的老奶奶呆滞了一下,随即看着孙女满面笑容地回来,她也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小女孩的后面排着三四个看上去刚刚上学的小朋友,其中一个小男生见状便率先将手中的空牛奶瓶递给婆婆,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似的,剩下的几个孩子也跑向了婆婆……
“谢谢啊,今天早上天气凉快诶,去上学舒服多了。”婆婆对着往回跑的一群小孩子喊道,这是对小孩子的感谢,其中也含着对带小孩子的大人的感谢。
“辛苦啊。你家人好些了没?”人群中一个沧桑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些了,好些了。只要活着,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婆婆微微抽泣着,又笑着回道。
林泉感到空气中原先的那种不屑和冷漠已经逐渐瓦解。“蓝灵,我们还能为婆婆做些什么?”林泉在心里发问。
“其它的做不了,不过我们在站台将多一些的瓶子集中在一起,让她只走几个地方,就能获得多的瓶子,这样可以减轻她的劳累。”
“好。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做一下这个事情。”
公交轻轻地转了一下,便直直朝向前方,悠悠地开去了,林泉望向前方,内心交织着慨叹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