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和黎明都是令蓝灵最沉醉的时刻。许许多多个夜晚和黎明,当林泉还在熟睡中时,她就在天空中自由地飘荡。那些在暗夜里几番挣扎的心魂,那些黎明时分重获活力的心魄,她都一一看见了。她还看见了起伏的群山,屹立不倒;悠游的人群,渐渐分散。在人类历史上,无数个日子都是平凡的。但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将可能成为某个人有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或许只有如此,生活才充满意外,生命才多姿多彩。
“又看到他了。”在蓝灵稍稍降落,想去看看泉城和柳田县之间会经过哪些站台时,她惊讶地看到了自己最近常常在这个时间点看到的一个男孩。“快三点了,他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看上去是蛮小的,今天不上学吗?”她逐渐靠近,才发现这个男生留着很长的头发,右侧额头和眼睛几乎都被盖住了。跟着这个男生,蓝灵进入了一条小路,这是一条长长的一直蜿蜒着向上的小路。等到他停下来,她得以好好地观察四周。站在高处,她才发现这里其实距离柳田县火车站很近,还能看到穿行的火车呢。
接着,男生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进入一个房间。看得出来,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床边的小桌子和桌子上的一个相框。相框里,两个男人很是相像,应该是他和他爸爸。男生拉好窗帘,衣服也没脱,拉开被子就躺了进去,随后蓝灵便听到了平缓的呼吸声。
“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醒了。我还是先回去看看林泉。”蓝灵正准备离开,她又听到了开门声和关门声,虽然声音很响亮,但屋子随后便安静了。好奇心驱使着她去了客厅,发现客厅沙发上躺着一个喝醉了的男人,已经呼呼大睡。看上去不是照片中那个年长的男人。随后,蓝灵又在另一个房间里看到一个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熟睡。整个屋子陈设简单,却很干净,仅有的一些东西都是非常整齐地摆放着,但同时又有一种不容侵犯、不容改变的压抑感在屋子里弥漫。蓝灵本想凝神去读一读这些房子里的陈设,但是她发现只要一凝神,这屋子里就有什么东西令她难以自由地呼吸,于是她决定先离开。
回到家,蓝灵把灵魂放回到箱子的身体里,在箱子里静静地躺着。她需要的睡眠很少,因为当她没有凝神思考的时候,其实就都在休息。但今天她觉得格外疲惫。
当蓝灵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了。林泉早早地去开了超市,他压根不知道蓝灵在箱子里,因为往常蓝灵都是透明着陪在他身边的。
“阿泉,今天一早,妈妈就去向隔壁的褚阿姨问了一下关于复读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的儿子,你小时候经常喊他小路哥哥的,复读了一年,现在已经在天仑市读了两年大学了,好像是学……”伟毅用右手拍了拍素芬的手臂,示意她停一下。因为他看到林泉没有在听素芬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拿出一叠杂志,正小心翼翼地擦着封面,似乎是要准备整理。
“阿泉,你看看你妈妈多关心你。一大早就为了你跑去打扰隔壁邻居了。”伟毅半开着玩笑。
“爸,我知道我妈关心我。可是我不喜欢你们勉强我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林泉抬起头,看了看伟毅,又看了看素芬,不一会儿眼神就又转到了杂志上面。
“为什么突然要做公交司机了?你知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很辛苦的,也没什么提升的空间。”伟毅看着儿子专心地摆弄着杂志,觉得儿子似乎有些许不一样了。素芬说他开朗了,但是他却觉得阿泉是似乎更稳重了,有什么心事吗?
“喜欢而已。我想在泉城和柳田县开往返车。公交车能给人方便啊,而且搭着一车人前往他们各自想要去的地方,责任的分量很重,感觉很有成就感。”林泉微微偏着头,似乎在幻想着未来的画面,面容是平静、欢喜的。
“你也说了,责任分量很重;你爸也说了,这份工作是很辛苦的。万一,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素芬说着说着更加激动了,似乎有着满腔的哀怨在眼中积聚,两只眼睛不一会儿就发红了。
“妈妈,你过于小心了,那照你这样说,路上就不应该有车在开了。但凡是要开车上路的人,肯定是开车技术熟练,对道路规则很熟悉的人了。只要稳稳地慢慢地开,哪里会有那么多问题呢?”林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身旁这个胆小的担惊受怕的妈妈。
“我就不明白了……”素芬忍不住继续要说什么,却被伟毅打断了。
“好了,过了年,儿子二十一岁了,我们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肯定也是做不好,不如就让他……”
“都是你这样惯着他,本来他现在已经在复读了,现在好了,我们只能被他牵着走。他二十一了,我们都要五十了,到底谁懂的更多,看的更远!”素芬抬高了声音,不看伟毅,也不看林泉,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林泉还没看过素芬这么生气的样子,他急忙向伟毅求助。“爸,你去劝劝妈吧。”
“你这小子,自己脱了裤子,拉得舒服了,就等着我给你擦屁股。”伟毅跺了跺脚,一边追出门一边喊着:“素芬,你儿子说想吃你的饺子了,你这是去菜场现买现做呢?还是回家从冰箱里捞点出来再过来?”
林泉见伟毅这样说话,感觉吊着的心稍稍落了一点下来:“老爸总能安抚好老妈的。”不一会儿,伟毅打电话来说,先和素芬回去了,嘱咐林泉好好吃盒饭。林泉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他深深体会到了“距离产生美”的内涵。他相信,很快地,爸妈就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泉才反应过来,早上都没怎么见到蓝灵。当他在门口四处张望,转身回到结账处时,他看到了蓝灵从货架上跳了下来,朝自己走来。
“蓝灵,你去哪了?我早上醒来就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给人拐跑了呢。”看林泉一脸正经的样子,蓝灵感受到了温暖。
“林泉,今天回家前,我们去一趟火车站附近吧。早上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孩和他奇怪的一家人。”随后,蓝灵走到门口,静静地立在阳光能晒得到的地方。
林泉看着蓝灵反常的行为,又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奇怪”一词,对那个男孩和他的一家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