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儿,你,你怎么会这样想?”穆燕氏满眼震惊,看怪物似的看着这个从小就被她抛弃了的女儿。
噶布喇则神色复杂,震动、赞叹、迷惑、惋惜,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反而心绪难辨。平民百姓家若得个双生子是喜庆,可放在与皇室沾边的人家却是悲哀,只能选留其一。若当初不是这个女儿病弱,留下的是她的话,如今坤宁宫里的主人会不会受宠些?难怪她一直以男装示人,怕是这心思早就有了。这样一个自小在庄子上独自长大的女儿,竟这般的胆大心细,行事有主见,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忧。怪只怪他一时心软,以为这女儿活不成了接回来在家中咽了最后一口气,算是圆了父女的一场缘分。没想到人没死,反而将全家二百多口子往后的日子都放在了刀尖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可若是想永绝后患……
“阿玛在想现在就解决了我,好一了百了?”一声嗤笑拉回噶布喇的心神,那言语中的冷意令他不由心中一寒。多年官场沉浮,他到底沉得住气,只是心底难免难堪。
璟歆微微而笑,“可惜,我今儿结识了明珠的儿子纳兰成德,约好了三日后再见,到时我若失约,怕阿玛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若我去赴了约,自然要为自己争一线生机。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穆燕氏早听得目瞪口呆。这孩子虽一落生就被送走,好歹是自己的骨肉,十月怀胎,当初不知为她哭过多少回。可日子久了,她也就淡了。如今再面对这个孩子,她心中有愧不假,但细细想来,似乎也就只剩下这点儿愧疚了。原本她并未多想,既然这孩子回来了,那就补偿一些亏欠。然而她毕竟是一家主母,稍稍提点便已明了其中的凶险,更忍不住上下审视这个从进门起无论面对指责数落还是雷霆万钧都始终四平八稳、淡定从容的二女儿,若不是那张与大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的,怎么姐妹俩的性子如此的天差地别。
“行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留在屋子里,不许再跑出去,其他的事不必你管!”噶布喇举步朝外走,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把事情好好想清楚。
“阿玛要禁我的足?那可不成,我在乡下野惯了,在屋里待不住。”
“这是什么话!还反了你了!”噶布喇回头瞪她。
璟歆笑嘻嘻的起身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陪着向外走。“我知道阿玛并非真的恼我,阿玛心里其实是很疼我的。”
噶布喇无奈的沉沉叹了口气,他需要好好想想,如今这个局面已不再是一个人的生死荣辱。
璟歆送走父亲,轻轻一笑,转身就见母亲立在院中,身后跪着春水与李嬷嬷,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正与皇后赫舍里琪韺盘腿对坐在炕上,其间的炕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绿茶。琪韺亲手斟满杯中茶,仍觉得不真实。要知道皇上还从没在这个时候来看过她,更别说这样坐下来说说话,以往他总是应卯似的,不到初一、十五几乎从不过来。且今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看得她两颊泛红,心也扑通扑通的一个劲儿地乱跳。
“皇后家中可有姐妹?”
“回皇上,臣妾家中兄弟多,姊妹少。只有一个妹妹,刚满周岁。”
“那兄弟之中可有与你年纪相仿,又长得连相的?”玄烨啜了口茶,貌似随意的问。
琪韺疑惑,“年纪与臣妾相仿的倒有两位堂兄弟,若说长得连相嘛,都是一家子骨肉多少会有些相像。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玄烨眼中闪过审视与研判,笑了笑:“朕想着选几个贴身侍卫,你既有兄弟合适,不如哪天叫他们进宫给朕瞧瞧。”
“多谢皇上恩典。”琪韺喜上眉梢,一双杏眼便多了几分神采,闪闪发亮。这样的皇后令玄烨愈加想起云来茶馆里的那人,就是这样一双明亮璀璨的眸子。
见皇帝直直的看着自己出神,琪韺心跳得愈加厉害。“皇上。”玄烨正了正神色,笑道:“朕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琪韺止不住的失望,却不敢流露半分,忙做贤惠状:“皇上政务繁忙,也要多多保重龙体。”
政务繁忙?玄烨心中冷笑,他虽已亲政,却始终只是皇位上的摆设。
目送皇帝扬长而去,琪韺半晌回不过神。坤宁宫大宫女杏雨扶着她慢慢往回走,抓住机会劝道:“皇上对主子还是很看重的,主子千万别胡思乱想。”
高兴的劲头已经过去,琪韺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光看重有什么用?你可知皇上一个月里去钟粹宫几次,又来坤宁宫几次?”
这话杏雨不敢接,皇上想去哪个宫里歇着就去哪个宫里,即便是皇后也不过多了初一、十五两个惯例的日子。可若皇上不给皇后脸面,这两日不来,也没人敢说什么,丢脸的不过是皇后而已。杏雨暗暗叹了口气,皇后如此看不开,苦的只会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