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谬赞了。”乌尤黛心中毫无波澜,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又向着微微颔首,便立即转移了视线。
豪格此前曾在阿玛的府中见过那位比自己还小的新福晋一面,便以为蒙古的姑娘都如布木布泰那般热情英气。可今日看来,她的姐姐倒是不同,清冷的很。
豪格实在想不出说些什么来博取这位蒙古格格的欢心,便与济尔哈朗两人走在前面,声声攀谈,而乌尤黛独自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静静走着,经过一个又一个大门,天空的云彩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游走,但在这红红的高墙圈禁之下,却也显得少了几分生气。
许是闲聊的时候耽搁了时辰,几人珊珊而来之时,宴会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好不热闹。
殿上富丽堂皇,眼前的都是身着锦衣华服的皇亲国戚。豪格自然是去前面同各位阿哥坐在一起,跟在她身后的福晋也不知何时找到了熟人,已经坐在一起闲聊了。只是乌尤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由自主的抿了下嘴唇。
“今儿个是大妃娘娘的生辰,大汗许她在此处举办宫宴,一同庆祝。”济尔哈朗见乌尤黛有些许紧张,便同她解释,又向最前方眺望了一下,“不过大汗还得过会儿才能来,你也不必太过拘束。先找个位置坐着,我去前面跟兄弟们露个脸,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好。”乌尤黛应声,便随即找个了个左右没人的位子。
一袭杏红色旗装,几朵金丝镶边的盛开牡丹团绣浮之于上,头上虽是小两把头,但也戴满了珠翠钗细,光耀夺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略微上翘,多了几丝凌厉。再配上浓重的妆容,看起来甚是艳丽华贵。
确是与乌尤黛经常能在府中见到的达哈苏有些相似。
女人微微低首,抬起一双保养的极好的纤手露出几只同样镶嵌宝石的护甲,轻轻的为面前的孩童整理衣襟,侧方的流苏向前坠下,几颗玉珠相互碰撞发出玎珰的声响。
乌尤黛坐下才仔细观察坐在最前面的女子,原来那就是金国的大妃娘娘。十二岁入宫,如今不过三十几岁,就已为大汗生下了三位阿哥。身旁那位十岁左右的孩子,想必便是最得宠爱的十五阿哥。
“想必…这位便是蒙古来的乌尤黛格格吧。”
乌尤黛想的如神,竟连身旁何时坐了一位贵人都未发觉。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一张瓜子脸,皮肤白暂,还有两颗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甚是可爱。
“格格吉祥,我叫长欢,是小贝勒三阿哥的福晋。”少女声音清甜。
原是萨哈廉的福晋,自己虽还未见过这个三阿哥,但时常听济尔哈朗提起,应该也是一位与四贝勒交好的阿哥。乌尤黛如此想着,并微笑着向她点点头,“福晋吉祥。”
“在府里便常听三爷说科尔沁来了个格格,异常貌美。如今一见,确是如此,爷这回倒是没胡乱说。”长欢笑盈盈的说道。
今日不止一人夸赞了乌尤黛的美貌,着实是让她不好意思。
“我额吉也说过我生的不像蒙古人,倒像是汉人。只是貌美还是算不上的,福晋谬赞了。”乌尤黛面颊微红,便转移了话题,“…不过方才福晋是说……长欢?难道福晋是……?”
长欢这个名字很明显是通晓汉语的人才会用的。
“我不是汉人,我额娘是。”
长欢很快就明白了乌尤黛的意思,长这么大,也不是头一回被这样问了。
“我姓瓜尔佳氏,伯父是曾经的前朝大臣费英东。天命五年,伯父逝世后,大汗对家中颇有照顾。还特意遣了几批侍女送过来,额娘便是分给阿玛的那几位侍女之一。”长欢边回忆边说道。
“阿玛是家中庶子,规矩没有那么多。看上了额娘便娶进了府做侧福晋。好在阿玛为人和蔼、性子温润,对额娘极好。见我出生之后是个女孩儿,便让额娘自己做主取个好听的汉名儿。”
费英东或许是一位前朝重臣,长欢生在名门望族之中,但却同自己一样,是个不得重视的庶女。但与自己不同的是,她的阿玛额娘和睦慈爱,恩爱齐眉,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予了这个唯一的女儿。从这几句话的交谈中,乌尤黛就感受到了,她没有其他格格的跋扈骄纵,但也不怯懦自卑。长欢的自信,以及开朗活泼的特质都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这样的女子让乌尤黛觉得相处起来非常舒服,便不自觉的,想要同她多说两句话。
“唐代诗人白居易曾作:人间不得长欢乐,年少须臾老到来。这世间众人都盼着荣华富贵,攀龙附凤,可福晋的额娘却只望福晋一生欢愉。殊不知,这长久的欢乐才是最难求的。想必,福晋的母亲也定是位知书达理,玲珑通透之人。”乌尤黛看着她,缓缓地道。
“格格竟通晓汉文?”长欢很是惊讶,一位竟然蒙古格格懂得汉学,毕竟这么多年来,能同自己诵读诗词的,都只有额娘。
“泛泛读过一些,算不得什么。”
长欢确是对这位蒙古格格另眼相看,不禁又问道:“敢问格格…芳龄几许?”
“我今年也已十六,或许…年长福晋几岁?”乌尤黛瞧着长欢身形不大,面容也很稚嫩,年纪应是比自己小上一些。
“当真?你我乃是同岁!”长欢喜形于色,惊呼出声。
“那快不要再福晋来福晋去的了,叫我长欢便好。况且…我只是一介侧室,也担待不起。”长欢思考一瞬,又觉有些羞愧,后半句轻声的道。
“侧室又如何?我同长欢一样,不喜这京城繁多琐碎的规矩,长欢既然已知晓我的名字,你我今后就以朋友相称,直接唤我便好!”乌尤黛也提高了声调。
“好!”长欢痛快地应了一声。
“长欢如此开朗爽快,倒像是我们草原上的人。”
“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我阿玛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便极少有能与同龄人说说话的机会。今日能与乌尤黛相结识,甚是高兴。”
二人欢声笑语,站在旁的两个小丫头也跟着高兴。
“大汗驾到!”
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乌尤黛意识到,此时,这宫宴才算真正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