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这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就在乌日娜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愤恨的泪水终是忍耐不住,从哲哲的眼眶中流下。
“布木布泰...乌尤黛...”
“好,好啊,咱们科尔沁的女人,还真是一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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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今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气出奇的好。乌尤黛一袭青衣,在屋里写字,屋外院中水声潺潺,远远望去,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水明知月上,木落见梅尊。”
“水明...知月上,木...”“哎呀,这写的什么呀!”一句温婉的声音在前,一句清脆的声音在后,道琴说了一半儿,便不耐烦起来。
道琴自跟了乌尤黛之后,便一直嚷嚷着自己也要学汉文,恳求乌尤黛教她。奈何乌尤黛对于汉文也并不精通,只能教她一些简单的字词。
看着乌尤黛在案子上练字,道琴不知何时也凑了进来。乌尤黛一边写,一边教她读。
“这是贝勒爷的字,你敢说写的是什么?”乌尤黛看道琴反应可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装作严肃地逗她。
“...啊!奴才不知,请主子恕罪!”
乌尤黛的屋里只有两个下人,她从不苛责于下人们,因此小礼子与道琴都与她颇为亲近。尤是道琴,与乌尤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说说笑笑。
今日乌尤黛稍有严肃,道琴果然慌了,贝勒爷向来重视乌尤黛格格,若是格格讲给贝勒爷听,那自己岂不是要遭殃。于是,道琴立马跪下来请罪。
“行了,快起来,我与你说笑呢。”
“贝勒爷事务繁忙,又岂会听我说这此等小事。”乌尤黛将道琴扶起。
乌尤黛看了看自己仿照着皇太极描出来的汉字,徒有其表,却无其神,略显得生硬稚嫩。而他的字,娟秀刚劲,行云流水,绝非一朝一夕练成。
“...唉。”乌尤黛对比着两张纸的字迹,幽幽哀叹。
“主子因何而叹气?”
“我的字...实在是不能入眼,还须勤加练习才行。”乌尤黛苦笑着看了道琴一眼,轻轻说道。
道琴上前仔细地瞧了瞧,她自是不能辨别汉字,便只能像看图画一样的去看两幅字迹,...其实,还是挺像的。
“奴才看不懂汉字,也不知贝勒爷和格格的字如何,奴才只想知道,这几行字...是何意?”道琴认真地问道。
“这是元代一位诗人作的诗,这两句的意思是...水泛波光,方知月已东升。木叶凋落,才见寒梅尊贵。”乌尤黛以最简洁的语言向道琴解释诗意。
道琴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又喃喃的与乌尤黛说道:“奴才不知...贝勒爷看起来不苟言笑,凶巴巴的,竟也喜欢自然景色,还...还喜欢梅花!”
“...”
乌尤黛忍俊不禁。
“...你从哪见得贝勒爷喜欢梅花?”乌尤黛的确不知道琴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便带着一脸好奇与笑容问道。
“您不是说了?这诗说梅花尊贵,所以贝勒爷喜欢梅花啊!”道琴回答的理直气壮。
“罢了罢了,你说得对。”
如此解释倒也不算偏离得太远,乌尤黛顺着她的意,应和着说道。
“格格。”
“嗯?”
“您不觉得...”道琴似是有着些许想说的话,却又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乌尤黛不解。
“现今大汗已然年迈,太子之位依旧摇摆不定,咱们爷好歹是个大贝勒,能力也是有目共睹,难道他就不想争一争吗?怎么还有有心日日练字,写这些闲诗?难道以后就甘愿位于他人之下,游历于山水之间?”
“...”
乌尤黛惊讶的眼眸与道琴对视,半晌...
此言...此言怎会出自道琴之口?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贝勒爷心中所想,远比你我猜测的更加深远。”
乌尤黛思考良久,缓缓说道。
“我本不是金国人,对朝野形式一概不知。待我回到科尔沁之后,这儿的一切便又与我无关。我更没有什么尊贵的身份,不能帮到你什么,我走之后,你还要继续在府中服侍其他的福晋格格...”
话至此处,乌尤黛停顿稍许,又直视道琴的眼睛,神色认真。
“道琴。”
“你这样的性子,怕是要受苦。”
“这世间,无论谁掌棋局,你我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我们的命,在他们眼里,一文钱都不值。所以,哪些话该说,哪些事该做,你要谨记在心。”
“像方才那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或许是乌尤黛与着道琴有着相似的经历,又或许是她心中早已将道琴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她深知,在科尔沁,那个又似自己父亲又不似自己父亲的寨桑,是权利的主宰者,是自己想逃却如何也逃不掉的牢笼。在皇宫,那个人是当今大汗。在这府中,便是皇太极。无论你身处何地,都只能臣服顺从,他们的权利不允许被染指,他们的心思不允许被揣测。
皇太极此人城府极深,道琴的如此的言行若是被有心人听到看到,那就不是被打几板子那么简单了。
乌尤黛只希望道琴能够平安度过此生,因此,满心满意的对她说了这番话。
“奴才谨遵教诲。”道琴似乎未知晓其中深意,只点了点头,回答道。
忽然“吱呀”一声,守在门外的小礼子,小跑进来,说道:
“格格,六阿哥来了。”
“六爷?济尔哈朗?”
自上次他送自己回府之后,就在没见过了,他怎么今日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
说罢,道琴跟着乌尤黛向屋外走去。
济尔哈朗今日仍是一袭墨绿色长袍,虽不是吉服,可明显比上次那件华丽了许多,衣服的花纹与佩戴的饰品都繁杂些许,整体来看,显得更加隆重了。
“六阿哥吉祥。”
“起吧。”
“不知六爷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乌尤黛照常寒暄,还没等说完,济尔哈朗又开了口,还略微有些着急。
“今日宫里有晚宴,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
乌尤黛又是惊的说不出话。
“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吧!”济尔哈朗仿佛看出了乌尤黛的心中所想,又迅速说道。
“等一等!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进宫,我家格格还没有好好打扮一番呢!...我说今天后院儿怎么这么安静,原来她们都进宫去了!”乌尤黛还没有说话,道琴先出了声,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紧急的要拉着乌尤黛往回走。
“格格!快,进屋!奴才给您好好打扮打扮!让您一鸣惊人!艳压群芳!”
“格格本就...本就长得美,无需打扮就已经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儿们更...更好看了。”济尔哈朗说着说着,脸色渐红,还绊绊磕磕的。
可道琴的眼神儿,确是像在告诉济尔哈朗,她丝毫不可能让步!
济尔哈朗无可奈何,又害羞似的,低头轻声说道:“若是一定要再添点儿什么,那就再加几个头饰,便是画龙点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