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不再多说,凭他的身份,跟司徒漪解释几句已经是很大的让步,况且,他觉得司徒漪自己会去思考:“今日交谈,更加坚定了本太子的想法。”
司徒漪依然垂着头。
“本太子需要你这般性子的人在后宫。”太子说着朝司徒漪走近几步,将声音压低,“本太子可以答应你,不会碰你,但你必须留在后宫,明白么?”
这话说完太子不顾司徒漪有多震惊,悠悠然的绕过几棵树走了。
那天夜里,司徒漪再次失眠了。
一个月后,当今陛下驾崩,根据生前所立遗诏,太子卫行远没有异议的继承大统,再是三月,太后,也就是当今陛下的生母追随先皇而去,众人皆传,太后乃是因为先皇驾崩过于悲痛,伤心过度之下抑郁成疾,都在心里惋惜,一手培养的孩子好不容易继承皇位,太后就去了,委实可惜。
自然,这些都是后宫之中的传言,无人会大胆到光明正大谈论。
新皇继位需要忙碌的事太多,暂时顾不上后宫,从瑾贵妃身边的秋芩到太子身边的人再到后宫的芩淑仪,司徒漪只用了一个多月。
新帝后宫嫔妃不算多,除了当年的太子妃变成皇后和司徒漪这位淑仪,其他就是登基后进宫的三位大臣之女,进宫刚刚两月多,品级分别是两位顺仪和一位贵仪。
皇后身子不太好,向来不太出门走动,这日,四人给皇后请过安,许顺仪提出来:“诸位姐姐,听说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很好看,咱们姐妹一块去瞧一瞧可好?”
说来,司徒漪现在益发觉得后宫妃子有些可怜,就说御花园吧,确实是一年四季各有风采,树木花草都打理的极尽容姿,司徒漪初进宫的时候也曾经被惊艳过,可日子稍久一些,看来看去就是那么个花园,里头的花草再精致美丽,看多了也失去最开始的新鲜感和惊艳,再多看几年,司徒漪甚至觉得有些腻。
不过,司徒漪向来不爱驳人面子,只是去花园而已,她便点头:“也好,正好现在春光正好,花应该开的很好看。”
见四人之中位份最高的淑仪答应,郑顺仪和陈贵仪自然不好说什么,于是,四位后妃,连带后头一大堆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行去。
司徒漪扶着宫女的手慢慢走在最前面,成为淑仪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快三月,她仍然如在梦里,这一切发生的太不真实了。
她居然真的成了新帝的妃子,且因为是新帝还是太子时就进府的,初入宫品级就颇高,此刻跟在身后的三位新人,背后都有官位不小的爹,初入宫都只是贵仪和顺仪,反观自己,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让司徒漪略感奇怪的是,皇上登基后给她赐封号“芩”的同时,还对外宣称她姓司徒,有时二人私下相处,皇上会唤她名字,带着点戏谑和逗趣,反而极少用“芩淑仪”称呼她,不过司徒漪本就更加喜欢自己的本来名字,对于这点是欣然接受的。
司徒漪边走边在心里叹气,春琴夏勤在太后逝去后被新帝厚赏出宫去了,临走前司徒漪去看她们,从她们的话里,司徒漪知道她们都在羡慕自己,原本跟她们一样身份的宫女,一招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可,这看似尊容的身份,又哪里是那么好拥有的呢?
“淑仪姐姐,妹妹听说您爱吃梅花糕,是吗?”还是许顺仪,她比其他两人活泼些,年纪比司徒漪还小一岁,看着就是充满活力的样子,“妹妹也很喜欢,以前妹妹家旁边的大街上有个卖梅花糕的大爷,做的可好吃了。”
司徒漪有点无奈,其实她不挑食,进宫前的经历让她喜爱所有食物,每种食物都有其特色,都好吃,许顺仪说她爱吃梅花糕,大概是先前有次皇上在皇后宫中设宴,她们几个妃子都去了,皇上赏她一盘子梅花糕,司徒漪自然是要谢恩的,便说梅花糕极其美味。
“是吗?那妹妹一定很想念吧?”
许顺仪立刻点头,朝司徒漪靠近一些:“淑仪姐姐,其实妹妹自己会做梅花糕,淑仪姐姐若喜欢吃,妹妹随时可以做给姐姐吃,只是做的没有御厨好。”
“既然没有御厨做的好,妹妹还在淑仪娘娘面前显摆么?”不咸不淡插话的是陈贵仪,她位份比许顺仪高一级,年纪也稍大,在场四位,她的年岁是最长的。
许顺仪转脸看着陈贵仪,不太满意的样子:“贵仪姐姐,妹妹只是跟淑仪姐姐说妹妹懂得做而已,算什么显摆?”
“明知道手艺不精,做的远不如御厨好吃,偏要在淑仪娘娘跟前提起,不是显摆是什么?”陈贵仪轻轻捂嘴,“妹妹莫不是想淑仪娘娘吃难以入口的食物?”
“我哪有这个意思?”
向来安静的郑顺仪忙调解道:“贵仪姐姐,妹妹,在淑仪娘娘跟前,不要坏了礼数起争执才好。”
陈贵仪和许顺仪都是一惊,忙停下脚步对司徒漪行礼:“淑仪娘娘赎罪。”
司徒漪是目前后宫之中除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妃子,却非出身官宦,从小没有被人如此恭敬的对待过,进宫后该学的礼仪都学了,在皇上耳提面命的各种警告下总算成功将“奴婢”改口为“本宫”,可骨子里,司徒漪还是没能适应身份如此突兀的转换:“无妨。”
陈贵仪和许顺仪都松了口气,司徒漪继续朝前走,三人赶紧跟上,她现在其实特别想回自己宫里去,起码自在些,跟这些姐姐妹妹的在一块,她觉得整个人都戴着面具,不得有一丝错处,说话走路都要格外小心谨慎。
独处的时候,司徒漪不止一次后悔当年应了瑾贵妃和太子的要求,可是转念想,她不乐意也没有用,主子们既然提出来了,就容不得她说个“不”字。
临近午膳时间,四人各自回宫,司徒漪从心里松了口气,吩咐扶她的宫女:“回去让小厨房给本宫做一道鱼,今日想吃鱼。”
随身宫女叫萍儿,当年就是在御华殿伺候的,年纪跟司徒漪一般大,跟司徒漪关系很好,太后逝世、春琴夏勤出宫后,司徒漪觉得身边没有个熟悉的人不行,便禀告皇上,将萍儿从内务府要了过来。
成为淑仪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吃更多好东西,只要宫里有的,司徒漪都可以吩咐厨房做来给她吃,司徒漪时常安慰自己,这也算得偿所愿了。
萍儿应声后,将声音压低:“娘娘,许顺仪似有跟娘娘亲近的意思。”
司徒漪当然看得出来,不止今日,许顺仪每隔两三日都要来她的昭华宫,有时候提着小点心,有时候则是单纯来找她,其名曰“宫中无聊,妹妹来找姐姐说说话”,尽管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背景和经历,先前也没见过,一个可以畅聊的话题都没有,也要顺着许顺仪的意思尬聊,从天气聊到宫中趣事,从各自小厨房的餐食聊到宫中传闻,总之,只要能说上几句,司徒漪都要陪着说话。
如此明显的接近乃至讨好,司徒漪是懂的,在瑾贵妃身边几年,多少都能精明一些,但:“暂且不要理会。”
“可是娘娘,若日后许顺仪照旧如此,总是不给回应似乎不妥。”萍儿明白司徒漪,他们娘娘想尽可能置身于后宫争斗的事外,不与外人过度亲近,且她没有当官的父亲或者其他亲戚,外戚没有任何影响,如能安静的做她的淑仪,大概能平静度日。
不过,现实可能无法如愿,司徒漪也懂:“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是。”
过了两日,下午,司徒漪正对着字帖练习写字,萍儿喜气洋洋的进来:“娘娘,陛下传令来,晚膳过来跟娘娘一同用。”
说着萍儿得意的笑:“都说陛下最喜爱娘娘了,最近陛下忙于朝政久未到后宫来,今日先在娘娘这里用晚膳,然后去皇后娘娘处歇息。”
司徒漪抬眼,淡淡道:“萍儿,有些话不要乱说。”
萍儿倏的住口,意识到自己过于嘴快了,不说别的,擅自议论皇上和皇后,就是大不敬:“奴婢知错了。”
司徒漪心累,萍儿什么都好,跟她也处得来,就是性子有时候太浮,以往在御华殿还不明显,自从自己成了淑仪,在后宫里地位高起来后,萍儿时不时就会显出一股得意劲来,司徒漪说过她好几次,刚说的时候萍儿会很注意,几天后就忘掉。
祸从口中在后宫里是至理名言,司徒漪知道谨言慎行有多重要,便再次叮嘱萍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一定要知道,不然若是出事,本宫没能耐救你。”
萍儿不太服气的嘟嘴:“奴婢知道了。”
傍晚,随着一声“皇帝陛下驾到”,一身常服的皇上缓步踏入昭华宫,对跪了一地的宫人们道:“都出去,朕要跟淑仪娘娘单独待一会,用膳时再传你们前来侍奉。”
司徒漪心里叹气,每次都这样,皇上过来就会让所有人下去,留他们两人独处,昭华宫的宫人们都说皇上太过喜欢她,相处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
若真是如此,皇帝那也是个性情之人,可事实远非表面看上去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