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贵妃没有怪罪,反而对司徒漪招手,示意靠过去,司徒漪听命过去,瑾贵妃抓起她的手:“本宫相信你可以。”
“可,可是娘娘……”司徒漪想说,即使要一辈子对现在的太子,将来的皇帝忠心不二,也不一定需要跟了他,做个宫女,她起码还能有些自由的余地,可是如果跟了太子,那么这一辈子,她再也没有任何自由的可能性了。
身和心都是如此,司徒漪不想、不愿意这么一辈子。
“这件事也是远儿的意思。”瑾贵妃笑着又咳嗽了几声,显得很疲惫,“远儿犟,原本本宫担心用什么法子让你留在远儿身边,远儿却自己跑来跟本宫说,他对你很中意,让本宫将你给她。”
司徒漪又害怕又糊涂,她跟太子之间说话次数就那么几次,怎么就被太子中意了?
“你放心,远儿不会亏待你的。”瑾贵妃拍了拍司徒漪冰凉的手背,“你出去罢,本宫要歇息了。”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剧烈的嘶吼“我不要”“我不要”,可到喉咙口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单音节的字:“是。”
在这个地方,司徒漪的性质其实跟屋里那些华贵的摆件没有多少区别,除了她能吃饭能干活,其他都是一样的。
她是皇家的私有物,能被主子们当物件一般推来送去,只要主子们想,不止司徒漪一人,春琴夏勤,还有其他的宫人们,都是一样的命运,只不过这次,遇到的是太子,而且是可能很快要继位的太子,表面上看,司徒漪的命运就要发生惊天大逆转,可实质和内里,其实没有什么改变。
暮色低垂,司徒漪拖着双脚往御华殿小花园走,她现在脑子里比浆糊还乱,想去花园被风吹吹想想清楚,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小花园位于御华殿里,大家平日里看都看腻了,极少有人特意来,司徒漪却很喜欢,里头盛开的花草树木让她觉得生命力旺盛,有种蓬勃向上的力量,没有事情的时候她经常过来瞧瞧。
进到小花园,司徒漪随便找了棵树靠,说是赏花赏树,实则这会哪有这个闲情逸致,不过是找个地方安静的呆一会。
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过来只是想在变成现实前先好好思考下如何生活下去,这么几年在宫里磨炼,司徒漪自认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宫女,可跟做合格的妃子是两码事。
司徒漪苦笑,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她有这个福气,估计要羡慕嫉妒的讨厌她了,若是让她们知道自己不乐意,恐怕会在心里指责她不识好歹。
是,不识好歹,这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以后她就跟贫穷劳累彻底脱离开了,不求能跟瑾贵妃般一世荣华,可能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过的荣华,几乎是一定的。
理智是这么想的,司徒漪什么都懂,但她就是不乐意。
“你也在此处?”突兀的男声让司徒漪差点惊的蹦起来,转念想,这御华殿里,能自由进出的男人只有皇上和太子,皇上卧病在床,必定是太子了。
司徒漪转身,对太子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手里拿着根长长的干草,像挥舞旗子一般在空中来回打晃,边漫不经心的道:“你想知道本太子问母后要你的原因么?”
自然是万分想知道的,没有绝美的容貌,没有能带来助力的背景家族,司徒漪真的想知道太子到底看中自己哪一点。
“你刚进宫的时候,本太子派人明里暗里多番试探于你,不知道你有印象没有?”挥舞了好几下,干草从中间弯折,软软的垂下,太子把干草扔到地上,重新找一根直挺的,“若你没有印象,本太子可以帮你回忆。”
进宫两年多以来遇到过不少事,司徒漪迅速在脑子里搜罗,能用试探来解释的大概就是……
见司徒漪的表情,太子知道她有所领会,略满意的点头:“那几次,你的表现让本太子很满意,在宫里,身边人的衷心有时候比父皇的宠爱还重要,而你,用名、利来诱惑,你统统不为所动,只一心为母后,很好。”
怪不得这几年里,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私底下来找她,或宫女或太监,说是谁谁谁的人,对司徒漪明示暗示,如果可以暗中投靠他们的主子为他们所用,呆在瑾贵妃身边打探消息,会有丰厚的酬劳,甚至还有用帮司徒漪举荐服侍皇上的暗示,司徒漪当时还奇怪,自己怎么如此有行情,合着都是太子派来试探她的?
不过,还有一事:“太子殿下,有一事奴婢至今不明白。”
“嗯哼,说来听听。”司徒漪觉得太子可能有多动症状,平日去见贵妃,或者像现在,他没有一刻是安静讲话的,手里总要玩些什么。
司徒漪:“奴婢进宫一年左右,有一次遵娘娘吩咐去给何昭仪送东西,结果被昭仪抓到,说奴婢偷她宫里的东西,打了奴婢耳光和板子,还说要把奴婢送去严加审问,后来是贵妃娘娘和殿下赶到,证实东西并非奴婢所拿,奴婢才捡回一条命。”
太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司徒漪微笑:“所以你想问什么?”
“奴婢斗胆向陛下请教,当日此事,是不是本身便是殿下设局的其中一项。”见太子并未动气,司徒漪放心了些,事搁在心里一年多,她一直有所怀疑,但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以为只是自己乱想,“当日,何昭仪欲用珠宝诱奴婢,奴婢拒绝,没有碰过那个包袱里任何东西,奴婢要走的时候,何昭仪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突然说,既然奴婢不拿,就要验一下是否少了东西。”
太子:“哦?”
“意见是那位姑娘提的,也是由她检查布包,就是她查看之下,发现少了一样珠宝,何昭仪立刻将奴婢扣住,暗示到陛下跟前坦白拿那个东西是贵妃娘娘指使,可奴婢不肯,本以为那次奴婢大概活不了命,后来太子殿下驾到,从另一位宫女身上搜出了丢失的东西,奴婢这才得以活命。”
两人都是当事人,清楚的记得,搜身的时候那样东西是从贴身服侍何昭仪的两位宫女其中一人身上掉出来的,那个宫女是何昭仪从自己家带进宫的,入宫起就在何昭仪身边服侍,是何昭仪的心腹。
“这也不能说明此事是本太子主使的。”
司徒漪看了看太子,明显有话要说,但又有些犹豫。
太子点点头:“随便说,本太子绝不怪罪。”
得到允诺,司徒漪稍稍放心:“其实,奴婢觉得,这件事如果只是发生在何昭仪内部,她大约不会重罚那位拿东西的宫女,可是,若是先污蔑奴婢偷盗,且当时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都在现场,奴婢又是御华殿的人,何昭仪若不严惩那位宫女,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必定会认为何昭仪纵容包庇自己的人,给后宫带来不好的影响,加上贵妃娘娘施压,何昭仪必须按照宫规严惩,此事之中,受到重创的是何昭仪。”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不知道觉得哪里好笑,仰脸大笑,司徒漪觉得自己从太子的笑声里听出了开心,只是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开心,方才又说了那么多话,心下略有不安,垂首立于一边不说话了。
笑了一会,太子总算止住,将手里再次断掉的干草扔到一边,面上还带着愉悦的笑意:“你既然猜到了,本太子不妨告诉你,没错,那个第二次检查布包发现丢东西的宫女,是我派过去的,从何昭仪进宫开始,那个宫女便过去服侍她了。”
司徒漪悚然,她早有此猜测,让她觉得可怕的是,何昭仪进宫已有好些年,当时的太子貌似刚过十岁,居然已经懂得在可能成为他母后竞争对手的人身边安插眼线!
不,不对,恐怕不止何昭仪身边有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心思从小便那么深,恐怕宫中大部分后妃身边都有他派过去的人,区别只在于何昭仪后来成气候了并和瑾贵妃一样生了皇子,对御华殿、对太子自己造成一定危险,加上司徒漪自己置身其中,才会想到这一茬。
换句话说,太子早在很早之前,已经在为他母后、为自己铺路。
这是天生的敏锐,还是说,后宫就是如此,司徒漪进宫快三年,见识过后宫种种残酷,但多是明面之上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清晰的一次,司徒漪十分残酷的认识到,能在后宫生存下去且生存的很好的人,没有一个像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是在瑾贵妃早已万人之上才进宫的,加上有太子这个依靠,除了何昭仪时不时搞些事情,大多时候御华殿都比较平静,听太子一句话,司徒漪不禁想,在瑾贵妃坐到当今位置之前,恐怕更加血雨腥风。
若她真的成为其中一份子,往后的日子会变的怎么可怕,司徒漪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