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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厦将倾

公元180年,是农历庚申年,东汉灵帝光和三年。

这一年的夏天,江夏的少数民族起兵反抗暴政,之前的几年,已经有不少地方的少数民族起兵了。作为汉王朝,压迫在社会最底层的并非汉民族的老百姓,而是被汉民族视为蛮夷的少数民族。可以说,他们受到的伤害,远远要比汉民族的老百姓深重,自然,也就更早的起来反抗。中国人还是安于现状,容易知足的,除非是活不下去,绝对不会想到造反。而少数民族的起义,正是汉末大乱的先声。

同时,鲜卑,作为北方少数民族的强势代表,在本年再次进攻汉朝的幽州和并州。鲜卑的入侵,也同样是灵帝朝衰弱的表现。

本年,汉灵帝册封生下皇子刘辨的何贵人为皇后,同时调遣担任颍川太守的何贵人的哥哥何进进京,担任侍中,负责皇帝的身边事务。

何进兄妹,出身于一个屠夫家庭。在我们现在看来,出身于屠夫家庭,本来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可是,出身屠夫,也就意味着何贵人也好,以后的大将军何进也好,都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缺乏作为一个国家领导人必须的素养。而后来,十常侍乱政,袁绍等人一再肯定何进杀掉十常侍,可是十常侍却哀求何皇后,说绝对不会背叛何皇后,并且说,当初何皇后还是何贵人的时候,得到十常侍很多帮助。何皇后哪里会意识到十常侍对天下的祸害,只是从个人的角度,觉得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一念之仁,使得朝廷数起血雨腥风。而何进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和袁绍商议除掉十常侍,朝政、兵权一度都掌握在何进手中,可是,何进却仅仅因为何皇后,自己的妹妹不同意,而一拖再拖,结果消息泄露,反而被一二十个太监给收拾掉了。之后,是京城卫戍部队和宦官势力的一番血战,虽然最后以袁绍为首的士族集团获得了胜利,可却因为董卓奉命来到京城,结果被抢夺了胜利的果实,引发了连续十多年的关中大乱。

一个国家,一个满目苍夷的国家,就这样,毁在了一对屠夫的儿女手中。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汉灵帝哪里会知道。

汉灵帝是一个非常懂得享受的皇帝,也是历史上出了名的色鬼皇帝。前些年,汉灵帝还整天满算着修建花园,修建围场,以供自己赏玩打猎。不过,许多的昏君,其实最开始并不混蛋,就像汉灵帝。

司徒杨赐大人告诉汉灵帝,要遵守先王制定的制度。之前的皇帝们,在皇宫的左面修建了鸿池,可以赏花宴饮;在皇宫的后面,修建了上林苑,可以骑马射猎。这两座皇家园林,规模已经挺大,不过总得来说,既不算是太大,也不算是太寒碜,应该说,刚刚好。而现在汉灵帝想要再修建两座园林,并且是在京城郊外修建,那么就必须要赶走百姓,侵占良田,这样可不符合爱民如子的古训啊。并且,在长安城外,已经有五六座皇家园林了,真的不能再增加了。杨赐搬出汉代最有名的节俭皇帝汉文帝来,告诉汉灵帝,要多学习先皇爱惜民力,拒绝修建露台的光辉事迹。汉灵帝听了,有些触动,于是就想放弃修建园林。应该说,那时候的汉灵帝,还是有良知的。

可是,一伙小人出现在汉灵帝的身边。在闲聊的时候,汉灵帝就和身边的侍中任芝、乐松诉苦,不能修建园林,没有什么新地方好玩,日子过得挺无聊的。任芝和乐松说:“当年,周文王的园林,方圆一百里,老百姓还嫌小;可是齐宣王的园林,只有方圆五里,人们都嫌大。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周文王能够与民同乐啊。如今,只要大王能够与民同乐,那么,修建两个园林又有什么关系呢?”

汉灵帝一听很开心,就下令修建园林了。

任芝和乐松,是两个非常典型的官场老油子。一个奸臣最大的特征,就是不分好坏对错,一切以领导的喜好为宗旨。当然,有的人是坏人,是恶人,但是还不算是奸臣。可是任芝和乐松不一样。他没有公开明白的劝汉灵帝去做坏事,却悄悄的引导汉灵帝,可以打着学习圣贤的名义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汉灵帝,就是被一群这样的奸贼给惯坏了。

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汉灵帝本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不是因为他在臣下面前发牢骚,给人家一更竹竿,任芝和乐松,也不至于顺杆爬。

当一个国家的皇帝,已经学会了巧立名目,玩弄权术来满足自己个人的享乐,这个国家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180年,汉灵帝像往常年份一样继续在他的酒池肉林中沉溺。

可就在这一年,在偏远的荆州,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荆州在180年是多事之秋。夏天的时候,江夏郡少数民族叛乱,而到了冬天的时候,荆南地区的桂阳郡、苍梧郡、零陵郡又发生大规模的饥民暴动。一些无法生存的百姓聚集起来,一起攻占郡县。当时的郡县,一般的守军不过是三五百人,而暴民往往是几万人,甚至是十多万人。

可是,中国的百姓面对灾难的时候,除了想到抢夺,想到吃,很少想到其他。几万灾民,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带领大家寻找一条活路。

并且,更倒霉的是,这几万灾民在进攻零陵郡的时候,遇上了一位颇有才干的太守杨琁。看到几万灾民来袭,一旦防守不利,那么城中的官衙富户公私粮仓必然会被一抢而空。而且,饿红了眼的灾民,不但是抢粮,并且会杀人,后果非常严重。对于杨琁来说,更重要的还是一旦城破,他这个零陵郡太守就是严重失职。轻一点要罢官,重一点就要砍头。杨琁为了百姓,为了自己都要想出个狠招,才能摆脱这次的困境。

杨琁找了十来辆马车,在马车上堆满了装着石灰的大袋子,然后,把绑袋子口的绳子绑在马尾巴上,这样,马在奔跑之后,尾巴挥动,石灰袋子就会自然打开。然后后准备了张满弩箭的战车,跟在石灰车的后面。

当灾民逼近的时候,杨琁命令打开城门,放出马车。当时,刚好刮起大风,马车没走多远,石灰就吹得漫天都是,灾民们哪里睁得开眼。在灾民们一片混乱的时候,杨琁下令全军射击。几百张弩同时射击,一眨眼功夫,几千人就死于非命。城楼上的士兵百姓敲起战鼓,共同欢呼胜利,而那些侥幸逃生的灾民只能四散逃窜,奔入山中。杨琁把射死灾民的脑袋看下来,挂在木杆上示众。整个荆南的饥民,都知道了杨琁太守手段残忍,远远的避开零陵。

然后,杨琁向朝廷上表,呈报自己的功绩。当时,朝廷还接到了另一份表章,是荆州刺史赵凯禀报,表章上说,杨琁太守其实没有亲自上阵杀敌,有夸大不实,虚报战功的现象。当然,赵凯也并非什么好人,他早就和杨琁关系不和,自然不愿意看到杨琁升官发财。两个人各执一词,都各有后台。一开始的时候,朝廷把杨琁给抓了起来,用囚车押回京城。后来,杨琁通过自己的哥哥杨乔,把自己的申诉状递到了汉灵帝的手上。汉灵帝看后,下令赦免杨琁,把荆州刺史赵凯以诬告罪抓了起来。

一开始,对这件事情,双方争议的焦点,是杨琁有没有虚报战功。渐渐的,杨琁有没有撒谎就成了次要的事情,事件演变成杨琁和赵凯两个家族之间的权力斗争。看看谁的后台硬,谁的路子宽。而最后杨乔直接找到了帝国的最高领导汉灵帝,结果汉灵帝一锤定音,杨琁无罪,赵凯有罪。至于杨琁是不是真的有罪,比如说有没有滥杀无辜,这些,已经没有人看重了。

当一个政权,把百姓看成仇敌,把良民逼成盗贼,当官员以屠杀平民升官,当皇帝可以无视事实断案,这个朝廷想不覆灭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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