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嫡娘子生不出儿子,小云,你就是相府唯一的孩子了,咱们娘俩儿马上就要享福了。”一个枯瘦的妇人喜悦、激动地抱住七岁的柳孟云,向他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种种苦难,同时也向他编织着未来的美好人生。
柳孟云没有说话,任由他的母亲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旁,柳孟云能感受到母亲的喜悦,所以才知道接下来的事有多残忍。
“云儿,你说,你父亲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孟红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开始急切的问道。
柳孟云迟疑片刻,才慢慢对孟红说,“明天。”
“那你得赶快收拾,娘也得收拾收拾,时间太赶了,得赶紧。”孟红听到柳孟云的回答后,连忙起身,刚想忙活着收拾行李,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停下了手中的活,大声笑着,笑中带着几分得意,“咱们还收拾什么呀,等回了相府,要什么没有,你可是相府唯一的孩子呀,是相府未来的主人。”
柳孟云终于听不下去,拉住自己的母亲,打断她的话,表情严肃,“母亲。”这样突如其来的庄重让孟红有点不适应,她说话的语气平稳了些,“怎么了?”
“丞相只让我一个人回去。”这一句话对孟红来说简直是天打雷劈。
“什么......只让你一个人回去?”孟红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让她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说话也没了之前的畅快,此刻带着几分迟疑和不相信。
“对。”柳孟云的话说的平淡,接到丞相的信时,他就有不太好的预感,等把信拆开,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无言以对。
他的父亲,堂堂丞相大人,仗着自己的母亲大字不识,直接的,赤裸的在信上把他自己的要求全部写出来,没错,是让他回去继承家里的香火,但也明确指出,不允许孟红这个女人回来,这算什么,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既然只是想继承家里的香火,何必不去族中随便过继一个孩子,也比自己这个下人生的血统来的高贵。
“不让我去?不让我去!”孟红将这句话重复两遍后,突然大叫一声,“凭什么!”随即,像是发疯了一样,在房屋里面四处翻找着些什么。
看见她这个样子,柳孟云认命的闭了眼睛,抿抿最,咬咬牙。下一刻,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就在他背上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孟红的嘶吼,“为什么!老娘供你吃,供你喝!还请先生教你念书,我做错了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看什么看!你和你爹一个样!你们都是一个样子!”
孟红每骂一句,下手就更狠,柳孟云就这样木讷的站着,仍由孟红随意在他身上招呼。能有什么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自己是多可悲,有爹有娘胜没有,他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是一个婢女生的孩子?就因为他没办法让孟红回到相府他就得遭这样的罪吗?可我没求你们生下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多年来积压的感情终于爆发,在孟红再一次落下竹条的时候,柳孟云躲过去了。
“你居然敢躲!”孟红双目怒睁,“你居然敢躲!”
“我,为什么不能躲?”柳孟云看向孟红,他现在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只觉得自己是要哭了,呵,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居然还会哭,还会觉得委屈,还是在嘲讽孟红这个痴心妄想的女人,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有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应该控诉这些年来受到的非人虐待,还是该安慰这个可怜了一辈子的女人?最后,他只是问道:“母亲,你不想我走吗?”
孟红看着柳孟云这个样子,双眼微红,嘴边挂起若有若无的笑,眼底却是透着绝望、无助和意思疯狂,孟红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从小看到的大的宝贝。
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没文化,没身份的小婢女,若不是那一日,她这辈子也就是被人瞧不起的命,但是那件事还是发生了,她有了孟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和她不一样,这个孩子从小学什么就快,看书都是过目不忘的,要是能托生到大娘子的肚子里,一定会是整个京城最亮眼的大公子,可惜,大娘子没有这个命,孩子是她的。她以为这是老天对她的怜悯,她的后半辈子幸福都会系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可是呢?
她面对这个孩子,总有不切实际的感觉,害怕终有一日这个孩子会离开她,这样的幻得幻失让她疯魔了。
孟红握不住那根带着血的竹条,直直的滑落在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着你能过上好日子,但我又不想离开你,我该怎么办啊,云儿~”
柳孟云也没有说话,母子两个人就这样,平静的过完最后这一天。
丞相府派人来接柳孟云,孟红把柳孟云送上了车,没有说话,柳孟云也不说话。一旁的李源看得也奇怪,不过既然他们都没说什么,自己又何必插嘴,不识相呢?
李源告别孟红后,柳孟云独自坐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的,让他想到了昨晚,虽然孟
红没有在和他说话,但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听见孟红在哭,哭声很压抑,像是怕吵醒他,但有太委屈了,实在憋不住才流出的眼泪,于是柳孟云翻身,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抱住了她的脖子。
就这样,在马车里柳孟云又睡着了,梦里面他好像又听见了孟红的哭声,只不过这次,他没办法在抱着她了。
后来,来到京城,丞相安排他上学,教他武功,像是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一样培养着他。
他凭借自己的聪明,为这位丞相做了不少事,考取功名,渐渐入了皇帝的眼,也参和到朝堂斗争,这个朝廷里的人,也就只有一个秦逸够资格陪着他玩玩,也恰好,这个家伙也是柳家的政敌,不出意外,父亲认可他和这位睿亲王争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随着调查,秦逸找到这位睿亲王的弱点,居然是一个戏子,真是可笑。他安排章珲那个蠢货去招惹那个戏子,借机搭上这根线,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秦逸这个弱点竟然有朝一日变成了自己的弱点。
随着不断的接触,元元红这个人真的是太单纯了,他童年的遭遇比起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他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活的这么肆意,活的这么洒脱。
秦逸藏了多年的宝贝就这样落在自己的手里,似乎,也不错。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撩拨,元元红变成了自己的。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也恰好秦逸中了自己的计,被圣上禁足在府邸,没人会和自己抢元元红了。
那段时间,他整天和元元红腻在一起,和孟红受到那封信的那一天一样,畅想着自己的未来。搞定好了秦逸,再去扶着七皇子那个没脑子的上位,把丞相弄下台,等自己继承位置后,就八抬大轿把元元红迎进府里,他们再也不分开来。
可是,为什么那一天元元红会跑出来呢?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秦逸也出来了,开始反扑,丞相对付不了秦逸,想让他去替死,真是一群废物。只能先放下抢回元元红的心,和秦逸缠斗,好不容易把那家伙的气势给压下去,结果,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没了。
天大的讽刺啊,那些个参与害他的人,一个也别想逃。
丞相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家族百年不衰,他以为只要扶上那个侄子上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蠢货!为什么非要七皇子那一家子的蠢货上位?我还以为你是想自己做皇帝才会选择七皇子。那个时候,秦逸已经快要被自己打败了,丞相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毫无保留的将这一切都告诉了自己。他以为自己是向着柳家,向着七皇子的。真是愚不可及!
想要家族繁盛就非得七皇子吗?秦逸,也不是不可以。
天大的反转,自己最后出手帮了秦逸,活生生气死了丞相,逼死了七皇子一家,真是活该。
秦逸上位后,封了自己为丞相,柳家百年不衰。呵,这也算是自己为柳家做的会后一件事了吧。
余生的日子很无聊,积劳成疾、相思断肠,随便这群人怎么说,身体是越来越熬不住了,就有了死的念头,但又不想脏了别人的手,听说人参杀人无过,也是有意思,于是我找来一株老山参,把自己给吃死了,想着元元红也是自杀的,自杀的人投不了胎,只能去枉死城呆着。那好,我就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过了黄泉路,见过了十殿阎罗,他们判了案,认为我是自杀,就把我放到了枉死城。出到枉死城,还以为这里的鬼都是穷凶极恶,害怕元元红到这被别人欺负。
后来才发现,这里有惨遭负心人抛弃跳江自杀的痴情女,有不堪生活压力自杀的胆小鬼,有被判了冤假错案的苦命人,这枉死城也不想话本里说的那样鬼气森森,那他应该也不会太苦,只是我为什么找不到你呢?
枉死城这么大,你在哪呢?不知道游荡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他了,悄悄地躲在阴暗处,看着他在那里骂着自己,真好,还好还记得我。
我以为这一生终究是时不待我,但还好,我没有放弃。
小剧场
话说元元红又回到枉死城。
柳孟云:回来了?
元元红:嗯。
柳孟云:搞清楚了?
元元红:嗯。
柳孟云:那你是怎么想的?
元元红(坚定的眼神):我要去找柳孟云,毕竟是我男人。
柳孟云(笑):这是你说的,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