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口的卷帘门关着,我们从后面绕过去上楼。
你看到了什么?凛装傻问我。
没什么,知会你一声而已。我收敛起笑容,平淡地这样回答。
一路上他没再说什么。我没有读心的能力,但是感受别人的情绪波动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除了起初的动荡之后,就非常平静了。我原以为他只是偶然发现自己能够使用魔法,并不了解魔法世界。但是从他被人戳穿后的反应以及他战斗的娴熟,他应当有在做什么“副业”吧。
赏金猎人,佣兵之类的?
楼上门廊的灯亮着,我闻到了锅里炖着的鸡肉的味道,凛做饭一向很好吃,我的便当盒一直令旁人羡慕。
然而凛张开了结界。
我叹了口气。这种沉静的杀气值得赞叹。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距离很远的对峙,他在你上方,但是并非轻蔑地俯视着你,因为距离很远因此几乎是相互平视的,他不见得会杀你,但是你非常清楚他有这个本事,因此你放弃了主动权,等待他发话。
“你是克鲁伊斯特院的间谍么?”他问。
克鲁伊斯特院?唔……我其实不了解这些机构。
“间谍不会拮据到想买个游戏还要精打细算的。”我说。虽然不买典藏版的话就不会这么纠结了,但是不买实体的典藏版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是什么人!?”凛暴躁了,高冷攻的声线立即就崩塌回了本音。是的,他接受了我的说法,毕竟我的零花钱都是他给的,他很清楚我几斤几两。
“还有啊,你在别的游戏里少氪一单,不就有了!?”他说。
“这是不行的。”我说。我并没有暗中操作抽卡这种概率事件的本事,毕竟它不存在“相争的双方”以及“胜利”。不知道用“比喻”行不行,把卡池作为假想敌……唔……
“算了算了。”他收了结界,像一坨史莱姆一样瘫在沙发上,“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哇哦,人生态度意外地很相合。我对凛有怎样的多重身份没有什么兴趣,唯一担心的是他扑街了之后我应该就不会遇到这么好的房东了。
我去厨房准备晚饭。锅里炖的鸡颜色很诱人,虽然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太好,但是这是凛的习惯。早上事件匆忙,中午店里忙碌,只有晚上可以犒劳自己。
不过凛没有准备主食,大概是做到一半被漂浮君打断了吧。炖了鸡汤的话鸡汤面应该不错。
下面很简单,水开了把面下下去就好了,不过我不太清楚怎样是熟了,感觉好像有透明感之后就可以了,当然我更喜欢挑起来一根尝一尝。
其实不太喜欢商场买的一捆一捆纸扎的面条,总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凛也不喜欢,厨房里里备着的纯粹是为了应急。
我瞥到凛在给自己治疗伤口,他身上并没有伤痕,可见治疗术极其精湛,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并不是治疗术,而是赋予“生”。我的手抖了一下。
“你不是看见了么?应当不会对魔法大惊小怪。”凛意识到了我的僵硬。
“不是因为那个……”我摆好了碗筷,然后擦去了撒出来的汤。
“那……你是知道我这种力量的来历?”他问出了关键。
“有时候我都觉得这种力量不太像魔法,像神迹。”他说。
“你是魔族,所以你的力量会和人类魔法师不太一样。”我回答他。
他沉默了,我坐在餐桌前没了胃口。
我大概猜到凛拿什么交换的力量了。尤西顿的使徒非常非常少,相比暝曦那种信徒遍地的,尤西顿的使徒每个千年出现的人数屈指可数。尤西顿所掌控的是生命,真正的最初的至高的神明,虽然他本身很愿意做第二。生命的赋予以及收回,生与死。
凛同时拥有了这两方面的力量。
“我听说……魔族是要交换灵魂的。”凛嗫嚅着说。如果他一直觉得他是人类的话,肯定也听过这种令人不悦的说法。
“我的话,是不会对灵魂感兴趣的。顺便一提,我就是神明。”我淡然地摊牌了,毕竟是我引起的困扰,有理由给个解释。
“是……比喻么?”凛愣了一下。
“不是,我就是神明,只不过神魂被束缚在这个躯壳里而已。所以我可以在结界里自由进出全身而退。”我说,“我的梦想是能够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人生百年,我还想着考一所平庸地大学,读一个有趣的专业,如果没有心仪的工作毕业后就继续给凛打工。每天下午喝一杯凛亲手做了拉花的咖啡,吃新鲜出炉的烤曲奇。”
“所以呢?”
“是在关心凛。”我把筷子递了过去,“放心好了,天底下没人能打得过我,凛不用苦恼。”
我说的是实话,虽然凛想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作为裁决胜利的神明,必然可以确保自己的胜利。这个躯壳并不适合战斗,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这个身材是有些矮小了,而且由于天性喜欢美好的东西,因此模样也好看,看起来就更不像会打架的样子了。
“不不……不要逗我,子辰……游荡的魔法师还是有的,我知道,你没有必要编这种故事。我现在并不怀疑你有什么不好的动机,如果刚刚吓到你了我很抱歉……”他真的是个好人,“但是,你刚刚说我是魔族。你能多跟我说说魔族的事么?”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该吃饭了。”
他不情愿地挪到餐桌前:“哦。”
我并不了解凛的过去,也从没想过去借凛的命之书。他并不像是为暗杀或是袭击而苦恼,毕竟是能使用死神之镰的人,战力是无需担心的。如果是别的什么事的话,凛不知道自己是魔族,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他……于是我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种猜测。
我并不清楚凛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告诉了他魔族的魔法机制。这并没有让他松一口气,反而表情凝重了起来。
“你觉得,我失去了什么呢?”他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交换的东西,并非总是身体机能。事实上,仅仅是躯体部分残疾对于魔族来说并不是特别糟糕的事,魔法可以弥补很多,义肢也十分发达。但是如果是别的东西,爱的情感,被爱的权力,记忆,智慧,运气……
“你不说话。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凛已经发现了我不能说谎。可以理解为我的禁制,我不能说谎。
“是……死亡。”我说。
他没有听明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死亡。”我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死。”
他好像仍然没有明白。
“不仅仅是这样,还有另一件东西,应当是什么美好的重要的东西,我不确定。但是尤西顿一定,拿走了你的‘死亡’。”上一个被托付死神之镰的人便是以此作为交换的。
是一件刻骨铭心的事。
尤西顿于我是母亲一样的存在(虽然他是一位男神),我对他的力量非常熟悉。遇到他的使徒是一件令我不安的事情,每个千年里屈指可数的人,却总是令我格外在意,而获得死神之镰的人,在数千年的岁月里,凛也只是第二个而已。不同于第一个,凛同时还拥有赋予“生”的力量,这让我不由地动容了。
“我觉得……我好像并没有损失很多东西?”凛不太确定,“不死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所谓美好的重要的东西……应当是可以再创造出来的。人生的意义不就是这些么?”
的确如此。
但是经验告诉我,神从不做赔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