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糟糕,下着大雨,路面上的雨水汇成了小溪,天气预报说要下一整晚。
“这样的天气希望德雷克不要出什么意外。”萝丝看看窗外,而后拉好窗帘。
“他是大魔法师,不会有事的。”弗朗斯笑着。
洛凛已经睡了,弗朗斯和萝丝在等待访客。雨声稍微有些平息的时候,门响了,萝丝热情地把那人迎进来。
苍白优雅,像吸血鬼一样的人。魔法师有的是办法保持青春相貌,并不能通过外貌判断年龄,不过弗朗斯判断德雷克差不多百岁有余。
德雷克笑着,亲密又疏远地拥抱了弗朗斯。
“这样的天气真是辛苦了。”弗朗斯说。
“天气不是问题,倒是人类的交通工具和制度让人不习惯。你住的这地方和你的身份也不相称,有点难找。”德雷克笑笑。
“我觉得挺好,至少可以非常从容地见到您本人。”弗朗斯不以为意,“请坐。”
“伊丽莎白小姐……真的已经去世了?”德雷克问。
“她的才华害了她……我在宝石魔法上没有她的天赋,还请阁下多多指教。”弗朗斯不想提魔族的事。
“真可惜。”德雷克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您上次说的,我很有启发,所以才请您来再进行探讨。”弗朗斯强行拉回正题,拿出纸笔。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这是哪里的阵法?”德雷克问。
“家里古书上的,似乎是有残缺,因此我想修复它。”弗朗斯自然而然地撒谎。
萝丝给他们倒了茶水,而后去洛凛的房间查看。
“这个阵法宏大而且精巧,而且应该是结合周围环境建立起来的,不知道,它在哪里?”德雷克似乎是要问出真相。弗朗斯一直以学术探讨的名义来和德雷克交流,并未告知他的目的。
“尚未发现。”弗朗斯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心里却有了几分戒备,其实他原本是想和德雷克一起去的。
“这个法阵是很明显的用于封印压制的,你所指出的这里的残缺会使得压制变弱。我之前并未见到这张完整的法阵,以为只是普通的修补,注入魔力,以聚集魔力的宝石为阵眼,补全缺失。”德雷克似乎收敛了好奇,“不过现在看来,这种规模,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要和其他作为阵眼的地方相协调,魔力供应要足够多。”
“对,的确如此。我在想可不可以用一个法阵作为聚魔的阵眼,这个法阵中又有多个聚魔的法阵,每个法阵再用合适的媒介。就像递归一样,一层一层地。”弗朗斯暂且放下了那一丝疑虑。
“可是这样的话,选择支撑法阵的灵器的条件就很苛刻。”
“所以我才想问一问您。”
“你不肯告诉我这个法阵在哪里,我怎么对应情况做出分析呢?要知道这种规模是要慎重考虑周围环境,灵脉,适应性,持久性等很多问题。”德雷克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你已经想得很细了,真的不知道法阵的具体位置么?”
“……”弗朗斯沉默了一会儿,“仅凭一个阵法去找一个地方难度太大了,只能根据其中元素猜想一些。你看……这里面有大地属性的符文,还有水……阵眼处有亡灵的封印手段……”
“八位贤者的灵魂镇压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小物件。然而这其中并没有任何驱邪镇魂的痕迹,说明被镇压的东西不是邪物,但是力量强大。这种东西……即使阁下只是在古籍中所见,也绝不会空留一个阵法的图形,连一点介绍也没有。”德雷克盯着他,“阁下的谎言太拙劣了。更何况您的神情可完全不像一个学者,而是保守秘密的人。”
“阁下高见,您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弗朗斯继续装傻,却有些微的转变,他像是手里有什么筹码一样自信。
“八位贤者镇压的东西……我略有耳闻。”德雷克眯起眼睛,“失落的传说中,王权之匙。”
“如果你愿意配合,等我拿到它一定会感念你的帮助。”德雷克摊牌了,“不知道伊丽莎白有没有告诉你,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是克鲁伊斯特院的院长,现在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放心,我对统治世界没有兴趣,我只想得到我应得的。”
“无论那是什么,那不属于你。”弗朗斯站了起来。
“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地名。我可以保证你们一家安然无恙。”德雷克笑着说着威胁的话。
“您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让人相信你没有野心。你的学者模样装得很好,我对此感到惋惜。”弗朗斯开始呼唤他的神明,“你不会记得这里,你……”
然而话未说完,他却发不出声音了。
“你的力量很弱,遏止了声音你的神明就听不到你的祈求。”德雷克残忍地笑了,“来,你把地名写下来。”
“你在做什么?”萝丝听到了异响,出现在了客厅,震惊地发现家里的器物在肉眼可见地宝石化,宝石里注入的魔力连接成笼罩整个房子的法阵。
弗朗斯在无声地示意她带着洛凛快走,可是踏入领域的萝丝双脚立即化作了宝石动弹不得。
“夫人以前是祭司来着是吗不与神做交易却能和所有神明交流。会有神回应你么?我是不相信神明的。”德雷克还是从容地坐着,手指却已经开始排布宝石绘制符文。在他的领域里并不擅长战斗的弗朗斯和萝丝毫无还手之力。
“在你全部变成宝石之前,告诉我答案。”德雷克笑着盯着弗朗斯,仿佛胜券在握。
当他听到洛凛被惊醒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笑出了声。
“埃兰!不要过来!”萝丝本能地叫着。
“我不喜欢女人的叫喊声。”德雷克的领域瞬间封印了萝丝的声音。
“妈妈!”年幼的洛凛惊恐地看着悬浮着宝石的面目全非的房子,本能地朝母亲跑过去,没有留意到德雷克得逞的表情,眼里只有双亲越来越慌张的眼睛。
神明啊,救救我的孩子吧!
那一瞬间弗朗斯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逐渐变成宝石,变得坚硬,碎裂,不再流淌,魔力却支撑着清晰的意识。他艰难地用尚且还能动弹的手去握笔。
请不要这样!
但是洛凛的脚已经落了下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环境突然变了,一切都消失了,身体可以动了,也可以发出声音了。
“您……”萝丝也在。
无边的蓝色花海,深邃的夜空中点点星辰,那个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高大男子怀里抱着个什么不应景的东西。
我突然了然了,难得地感受到自己也是命运安排中的一环。
祂很随意地告诉他们祂是路过,很随意地看他们惊慌失措,而后一如既往毁人不倦地提出了交易。死神的信徒寥寥无几,但是他却常与人们做别的交易。
“你到底要谁活下去?”祂笑着问,“不能是全部,只能有一个。”
“孩子么?这是个很常见的回答。”祂继续笑着,“怎么,你们还想我帮你们善后?”
“不,我对什么主神之泪没有兴趣,人世再乱与我何干。即使你们将你们两个人的生命作为筹码,也只能救孩子一命而已。”祂依旧淡然而随意,“而你们甚至还要我为他的未来做打算。”
“命运已然写定,我白送你们一条命已经是恩惠了。”祂不为所动。
我看到弗朗斯慌乱不知所措,而后坚持据理力争。他提出的东西对于神明来说无关紧要,所谓孩子的未开,世界的和平,持续发展,他恳求,他不甘。神明通通不在乎,祂们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您没有过孩子……”弗朗斯放弃了,“生命对于您来说一文不值。你不会在乎德雷克拿到那东西会让多少人丧命。”
“人类小孩子在捣蚂蚁窝的时候有考虑过会有多少蚂蚁丧命么?”尤西顿轻笑。
“你们明明是明白这个的,作为魔族要比人类更了解神明。但是你还是发出了指责的声音。”尤西顿并没有生气,但是弗朗斯似乎觉得祂生气了。
“我有孩子的。他既不正义也不公正,有的只是私心和任性,总是在试图适应他的神明身份但是却根本做不到以神明的角度思考问题。他总是觉得他有不偏不倚地观览整个世界,但是事实上,他偏好努力的人,偏好善良强大,喜欢那些对他好的人,一块糖就可以拐走。”尤西顿淡淡地说,“他听起来很普通,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我先是主宰生命的神明而后才是父亲。因此我想问你,如果在保证主神之泪不落入德雷克手中和埃兰德·维里亚特活下来二者中选一个,你会选哪一个?你的立场是为他人奉献的守护者,还是为自己家人牺牲的父亲?”
弗朗斯回答了“父亲”。
“埃兰会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他说。
记忆在这里结束了。原本人类的记忆不会这样结束,而会是弥留之际混乱的一些东西,显然是尤西顿手动掐断了他的生命。
那么后来的事我可以推断,是尤西顿之后做了手脚。他拿走了他认为的可以满足弗朗斯夫妇愿望的相应的酬劳。
死亡和记忆,以及另一些无形的东西,幸福的童年,温暖的家,值得倚靠的人……
我曾经试图去探查与凛相关的“胜利”,黑暗里的争斗,街头混混,魔法师佣兵,魔狼,恶犬……失去了记忆与双亲的凛是这样“活下去”的。以我对尤西顿的了解,当弗朗斯回答“父亲”的时候祂心情很好,但是接下来那句话,是典型的人类在钻神明空子。某种意义上,弗朗斯的这个方案使得他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所以尤西顿才拿走了凛的记忆么?弗朗斯曾经带凛去过那里,说过那个阵法。
那座失落传说里举足轻重的城市,白城奥西薇恩。
从这段记忆里出来,我忍不住问法伊塞尔:“呐,我真的私心很重么?”
“你私心不重罗伊德能当上国王?顾遥能当上皇帝?御珩能二次重生?你以为神明的影响仅限于举动么?暝曦大人一念之间影响的都是国之兴落。”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嫌弃。
是这样吗?我以为我很收敛了。原来只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