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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雪原挽歌 其三

侯爵的使者——或者说侯爵本人没有食言,不出半月,在雪原的冰霜开始融化之际,帝国的部队便已经开始交锋。双方似乎都没打算保留势力,大堆兵团于数日之内针锋相对,不知霜雪人的铁蹄踏碎了多少乌松人的肝胆,也不知乌松人的利箭穿透了多少霜雪人的躯干。

以弗洛伊万为首所率领的军队中规中矩,正是乌松人所熟悉的重骑与步兵的联合战术。或许最初那些整齐的铠甲与长矛还能给人提振一些士气,抑或令对方的新兵心生胆怯,但面对这种在兵法书上流传了百余年的经典部队,再年轻的将领也能做到避其锋芒,稍微杰出点的便能做到四两拨千斤。但胜利女神也未必总是青睐乌松人,霜雪帝国也取得了不少战果,毕竟之前所担忧的兵员补给问题,在克拉布亚龙佣兵的“帮助”下大大缓解。谁也没料到由亚龙构成的联合王国,竟在短短数月之内因内讧分崩离析,大量无所事事的武装心甘情愿地沦为这场厮杀的傀儡。它们并不偏向于哪方,只要有钱,抑或能拿到手头的利益,那么它们就会为谁效劳。

下半夜的营火已经开始摇曳不定,两个蓬头垢面的守夜人睡眼惺忪,杵着短枪漫无目的地四下查看,就好像那静得发毛的小径后真隐匿着千军万马般。

“多得亏我没有炖掉那只鸟,伊桑,”守夜人之一,罗曼开口道,“即使如今有更好的帮手,雇主也依旧履行着约定。”

“是嘛,我也没看见过什么好处落到我们手里,”另一个守夜人骨瘦如柴,唯有双目浑圆,仿佛要迫不及待地蹦出眼眶,“就算拿到钱又能如何,现在还买得到什么——况且也没有多少佣金能真正拿到手里,谁知道罗森拿钱干嘛去了......”

“你真这么想?”

伊桑甚至都没注意到后者语气里的不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哎呀,当然,没有诋毁的意思,我就是抱怨,毕竟这个年头就连领主也过得不安宁;他究竟多久没有吃过烤松鸡了呢?又多久没有好好洗个澡,虽说我们也是这样,但很少看见有哪个贵族老爷愿意自降身份;传说就连当初克拉布围城的时候,指挥官也不会允许穿着不得体的人接近他们,依旧坚持每周两次洗澡......”

“不过那只是故事也说不定,现在克拉布联合王国都已经分崩离析了,真难想象这些乌合之众是如何攻陷乌松首都的。”伊桑将手中的武器摇得“嘎吱”作响,只见几缕柔和的光芒汇聚于枪尖,随后犹如暗夜里的小精灵,愉快地跳动起来——那是他曾经在戏团中用以谋生的小魔法,年轻人曾发誓再也不碰这些带给他无数悲惨回忆的把戏,可在这世道里,誓言又有几分重量呢?

罗曼刚还在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跃动的光辉,转眼却突然端起枪头,吼道:“敌袭!”

伊桑忽然一个激灵,“小精灵”也随之消散;他奋力让双眼再得睁大些,终于发现了一位身着暗棕色皮甲的不速之客,啊,她居然已经拔剑了吗?

“口令。”罗曼冷冷地说。而身边的伊桑却并无战意,而在他耳边轻声道:“喂喂,她不是那个佣兵——”

“停下脚步,口令!”罗曼加大了音量,以表明自己的原则。那位不速之客略微顿了顿脚步,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来;当她前脚刚迈入短枪的攻击范围时,罗曼毫不留情地一枪刺出,后者虽身手非凡,却也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陈旧的绑腿被划出一道豁口,绷带顿时滑落下来。

“嚯?反应不错。”佣兵评价似的说道。在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看清她那张拥有几分蜥蜴特征的脸:与同族克拉布亚龙相比,她的面容更接近与人类,自额前延续至背脊的红棕色细毛好似一头长发,颊部由于缺乏鳞片,浅灰色的皮肤好似位忧心忡忡的贵妇。富有皮质感的尾巴小巧玲珑,稍稍卷曲便能整条藏匿在身后。但如果就此评价她是个花瓶未免太过愚蠢,毕竟背上那把阔剑已不知道夺走了多少骑士的性命,战后,她甚至凭借自己的勇武与运气,在霜雪帝国当上了将军。

“嘁,卡斯特,这里并非属于你的后花园,”罗曼轻抖枪尖,拉开架势,“最后一次警告,口令。”

“哈?既然认识我,还有问答的必要吗?或者说你嫌自己命活得太长?退下吧,小伙,”亚龙慢悠悠地拔出阔剑,扛在肩上,“刚才是谁在诬蔑克拉布联合王国?我只想和那个蠢货过过招,可不想伤及无辜。”说道“无辜”时,她顿时露出挑衅的眼神。

冷风吹得伊桑直打颤,他杵着枪杆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却又担心自己的多余之举会招致杀身之祸。

“仅仅为了旧地图上的几个地名?可笑,你最好——”没等罗曼将话说完,怒不可遏的卡斯特便抢先一剑向他砍来。前者似乎早有所准备,不慌不忙地舞动枪身,颇为巧妙地既避开其锋芒,又借用弹性使剑刃偏离轨道;在化解对方的第五次攻击之后,罗曼见其势已颓,猛然转守为攻,哪知对方是故意卖出这个破绽,那锋利的阔剑骤然转向——

光影交错,两人各自给对方留下一处“纪念”。

“不过尔尔,我甚至想为雇主省下这笔佣金了,“罗曼瞥了眼肩,顺口嘲笑道,”你可真是乌松的大恩人啊,那些被你剁掉脑袋的骑士即使活着也只能浪费酒肉。“尽管事实上他的处境更为狼狈:整个肩甲都被削去大半,其下的肉体虽幸免遇难,却难以避免地被刮掉一整块皮肤;不过万幸的是,有黑暗当作掩护,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伤势。

“呸,刚才只是热身而已,你得感谢我手下留情,不然被切开的就不是那身破布了,”卡斯特自然不打算示弱,她摸了摸腰腹皮甲的缺损:那里微微有些发疼,也许是受了点轻伤,但好在对手看不见。她遂又扛起武器,“接下来,我会让你领略到克拉布的——“没等把话说完,另一把枪尖已抵在背甲的缝隙当中。

“想必‘传说’在挨这,这么一下之后也不能全身而退,收手吧。”尽管伊桑拼尽全力在平复自己的心境,但急促的呼吸依旧难以缓和,毕竟眼前这位随时可能用神乎其神的技巧将他斩杀,关于卡斯特的传闻实在太多太多......

“你说什么?懦夫!”亚龙敏锐地察觉道其中的恐惧,遂打算通过恐吓来制造机会,不料后者并没有如期露出破绽,那杆短枪反而坚定地往前挺进一厘,穿透了表层的甲胄。

“我说,收手吧!今天的事,我们会对首领保密,”伊桑暗自庆幸他终于进入了状态,毕竟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战场上无论遇见的是传奇还是新兵,所能做的都别无二致,”克拉布的事我很抱歉,但你也别想在雪原灰狼的领地里肆意妄为!“

当时是,零零星星的火把已经向此处汇聚而来,只有傻子才会选择让冲突升级,卡斯特将剑往地上一扔,摊开双手以示妥协,罗曼见状亦收回短枪,颇为别扭地摆出副站岗的姿势,但伊桑却僵在了原地。

”怎么?还不收回你的枪?或者说,你打算对我这个柔弱的女流纠缠到底,背后的小哥?“卡斯特带着几分玩笑地责备道。也唯有这时,背后的士兵才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匆匆解除了武装。

”怎么回事?“尚未完全清醒的罗森见二者皆有负伤,遂询问道。

没等卡斯特发言,罗曼抢先解释道:”原本夜哨就容易打瞌睡,当时正好她过来,对完口令后我们稍微切磋了一下,嗯,稍微......你看伊桑可以作证。“

“啊,既然如此......”首领走到罗曼跟前,不禁皱起眉头,显然肩头那处新伤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但愿你们是点到为止,毕竟当下没有多少时间供我们修养......”接着,罗森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身面向卡斯特,“欢迎来到‘雪原灰狼’的营地,原谅我没有及时给‘传奇’接风洗尘,不过在这之前,告诉我,你为何而来?”

“我来此传达雇主的意志,”卡斯特一改之前的态度,颇为郑重地从怀里取出封信件,双手交付与罗森,其上的红蜡与家徽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格外惹眼,“他命令你们在后天清晨以前赶到北麓,详细部署请参照附件。呃,说实话我真不适合这种场合,”这简短的“仪式”刚一完成,卡斯特便原形毕露,她捡起武器,指着罗曼说道,“那个......‘狼王’?首领?我能单独跟那小伙搭两句话吗?”

见罗曼手头一紧,罗森顿时心领神会,道:“有什么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讲呢?”

卡斯特咬咬牙,身后的尾巴如皮鞭般在地上抽打了几回,终还是嗤笑一声妥协道:“唉,谁叫我既弱小又无助呢?连讲点悄悄话的资格都没有——那个谁,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吧。”

“罗曼。”他依旧保持着警惕,毕竟指不定下一秒这疯蜥蜴就会提着阔剑砍过来。

“罗曼?好的,我记下了,”说着,亚龙将武器收回剑袋,“咱俩的比试还没结束,你击中一次腹部,我击中一次肩,按竞技场的规矩,你欠我两分,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等什么时候结束了这战争。”罗曼简短地回答道,不过他也纳闷,无论按照哪出竞技场的规矩,击中腹部的分数都应该比肩高才对。

无论如何,一场未令任何人发笑的闹剧就此落下帷幕,他们各自又回到各自的岗位,各自舔舐各自的伤口,以便投入到日后的厮杀当中。

行军过程倒算是畅通无阻,他们甚至颇为幸运地发现了几个被抛弃的手推车,上面还残留着不少未开封的松鸡肉干,罗森当场便分给了大家,就连最卑微的士兵也用舌尖稍微尝了尝荤。由于路途不甚遥远,他们当晚甚至还睡了个安稳觉。

在约定的那个清晨,罗森的部队如期到达了北麓:这里地势还算平坦,但也绝非是骑兵能够耀武扬威的好地方。透过薄雾远远看去,乌松营地的轮廓若即若离,就好像随时可能有阴险的箭矢从中射出。侯爵将各个大小头目召集起来安排接下来的进攻,而以罗曼的身份,充其量只能当当集会的护卫,所以还不如找个借口到处逛逛——话虽如此,整个营地里无非是在手忙脚乱地备战,骑士们严正的武装之下,却依然是些口吐芬芳的粗汉,数倍于主人的侍从被呼来喝去,然后高阶侍从又将更为严苛的命令强加于低阶侍从,无论是否合理;即使大战在即,也难免有些家伙为些小事而暗暗较劲。忽然,一抹异彩点亮了他的视野——至于究竟是惊喜还是惊讶,恐怕就数口难辨了:

今天卡斯特换上了身印有霜雪国徽的旧链甲,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在她掀开覆面盔之前,罗曼还以为那是哪个骑士的侍从。

“怎么?那么害怕与我再战?”亚龙走上前,用配有铁臂铠的拳头擂了擂后者的胸口,差点没让其吐出血来,“穿这身破烂参加攻坚简直在找死,一支弩矢就能扎你个透心凉。”

“这恐怕是你该操心——”

没等罗曼把话说完,卡斯特便将自己的头盔扣在了他的脑袋上,只觉脑袋“嗡”地一响,浓厚的汗臭与亚龙的体味扑面而来,差点没让他当场晕过去。几番摇头晃脑之后,罗曼才渐渐适应了这狭窄的视野与头颈部的压迫感,说实话,这种覆面盔他还是首次接触,放平时能有个稍微像样的无边盔,配上链甲帽就已经算作顶配;而罗曼的副蠢相令亚龙顿时爆笑不已。

“咻——你该不会没有戴过这玩意儿吧?小宝宝,要是看上了哪个骑士的护甲就跟大姐说,”亚龙一边吹起口哨,一边敲打罗曼头上的“铁罐头”作乐,“下次我给你扒一整套过来,好吗?”

受到这般侮辱,换做别人罗曼没有理由不予以痛击,至少也得打断对方几根肋骨;奈何武器已经交予同伴保管,用一双拳头对付全副武装的战士未免太过鲁莽,况且他心头竟出乎意料地没有燃起多少怒火,也许是出于长途行军所致的麻木吧!

破天荒的,罗曼摘下头盔,将其递给亚龙,“很结实,不过我想你同样需要它。我可不想看见某条蜥蜴死在这荒郊野岭,然后被别的骑士扒个精光。”

卡斯特根本没有接过的意思,反而推了对方一把,“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以为我会把唯一的头盔送给你?你当自己是谁——啊,啊,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奇的地方。你刚才说‘别的骑士’?”

罗曼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自然,我可不想看到你倒在别人的手下。”不过话音刚落,他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发言感到懊悔。

卡斯特也饶有兴趣地接过话茬:“这么说,你希望亲自把我扒个精光咯?那务必轻温柔些,谁叫我这么柔弱呢......”她低下头双目含羞,假意用手护住胸甲,那条尾巴也紧紧缠在大腿上。

“哼,我还真有几分心动呢,”罗曼也不知他为何要专门在这刀尖上跳舞,可眼下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如溃堤的泉涌,“如果你能一直这样乖巧,指不定哪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我的帐篷里了。”

不出所料,后者抬脚就向他踢来,那绑着铁胫甲,穿着铁靴的疙瘩,即使是玩笑似的一击便能使其筋骨寸断,不过好在重量也限制了卡斯特的速度,罗曼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靠,你还蹬鼻子上眼了?手下败将,想让脑袋搬家是吗?”人类通常很难察觉到亚龙地表情变化,不过从语气中任凭谁都能感到几分怒意。话虽如此,她也没有气急败坏地拔出剑来,而是由得那块沉铁“啪啪”地拍着脊背。

“手下败将?我一直在纳闷,究竟哪个乡下竞技场的规矩,击打肩部的分数要比腹部高?”难道“传说”就是依靠否认败北而立于不败的吗?后面这句话罗曼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就算现在心境再怎么凌乱,他还不至于自寻死路——虽说刚才一连串发言已经非常不够理智了。

“在…呃…该死,懒得跟你讲,给我滚蛋,消失!从战场上活下来后再在旁边聒噪吧,”亚龙怒气冲冲地扭头离开,可没行几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风风火火走回来,身子一甩,即使隔着层层衣物,那条强韧的尾巴也依旧在罗曼身上留下一道绯红的印记来。见他差点没叫出声,卡斯特颇为自豪地将双手抱于胸前,“怎么?看什么看?没见过尾巴吗?——刚才被你气得走错了方向,再见!”

“艹,你这人……”罗曼疼得呲牙咧嘴。

“你这人倒挺有意思的,”卡斯特接着话茬说道,不过此时集结的号角已经吹响,他们不得不就此别过,“别死那么快,我还想多听你唠叨几句。”

跟随霜雪帝国的正规军一起行动总归没有从前那么艰难,纵使无数钢弩与长弓在阵地上肆意驰骋,仍然难以抵挡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士——尽管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将付出不少代价。终于,两军白刃相接,失去距离优势的乌松人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几乎还没怎么抵抗,要么丢盔曳甲,要么死于先锋的兵刃之下。特别是他们的那吼哑喉咙的指挥官死于己方的暗箭之后,整支队伍顿时土崩瓦解。

罗曼已经不知道自己刺死了几个敌人,反正枪头开始变得卷曲,木杆上的好多血迹也已经干涸,然而眼下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并非出于武人惯有的傲慢,而是眼前的敌人太过于不堪一击,简直像胡乱拉扯起来的杂耍团,他们有人甚至还拔不出剑。退一万步讲,虽说战场上难免有些屎尿,但光听着对手的咆哮就弄脏了裤裆,怎么看也与从前训练有素的乌松军人搭不上边,除非......除非乌松真已经弹尽粮绝,抑或那些家伙压根不是什么正规军。根据以往战况,就算霜雪军取得了相当的战果,也还不至于让另一个巨人元气大伤。

因此,他刻意留意了下周围尸体的面容:尽管大多为血污浸染,可基本的特征还勉强能够辨识:在那么多画有乌松帝国标志的简陋护甲下,近乎半数以上都是南方人那种偏宽的脸颊,换句话说,眼前所面对的不过是大量俘虏兵与农民所组成的队伍。如果对方指挥官的脑子没有进水,为何要让这么一批废物前来送命......啊,诱饵!难怪他们没有缴获多少钢弩,那些尚有战力的士兵根本不在本营。

佣兵没有对四散而去的敌人进行追击,他一拍脑门,意识到眼下的顺境其实是个圈套。可在所有人都高歌猛进的时候,又有谁会听从一介战士的意见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与荣誉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晨雾已然散去,眼神稍微好些的家伙都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反骑兵阵地,但眼下仓皇逃窜的家伙着实诱人,就仿佛是枝头沾染着露珠的甘甜浆果,抑或落入陷阱的肥美松鸡,只要稍微伸伸手,再稍微忍耐忍耐脚下的不适......双方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哪怕能拯救一个......罗曼近乎是神经质地拉住身边所有熟悉的面孔,提醒他们潜在的威胁。有人嘲笑他的胆怯,有人为夺取战功充耳不闻,唯有少数出于信任肯暂且放慢脚步;他势单力薄,犹如洪流中的不谐之音,前前后后拉了住四名弟兄。就在这时,一支二十余人的重步兵小队从后方赶来,沉重的步履往往昭示着与之相应的战力,如果没有进入包围圈的话。但出于安全与利益的考量,罗曼并不打算自作多情地提醒他们,然而偏偏......

“哟,小宝宝还有闲心在这里发呆?看来我们得赶紧啊,团长,否则战功都被别人抢走了。”尽管浑身包裹着盔甲,但佣兵光听声音便知道那是卡斯特。

身边一个魁梧的步兵晃了晃肩上的枪斧,道:“所以你就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我们立下战功的良机,嗯?”显然他并非团长,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作为领袖的气质。

在他俩身后,有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用斩剑戳了戳前者屁股:“闭嘴,沃克,让卡斯特自己决定。”

“呃,决定什么?”亚龙故意摇摇头,装作费解的模样。

“时不我待。”小矮子言简意赅,正如他的身材。

“好吧好吧,虽说时间紧迫,但我觉得稍微处理下友军的麻烦会更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

亚龙胡乱编造着借口,团长见状一挥手,打断道:“好,你留下,我们走。”

手持枪斧的步兵这时突然又跳出来念叨:“就这么便宜她?就算‘传奇’也不能——”

“她将与此次战果无缘,就这样。”矮个子团长沉闷的声音里还包含着另一重意思,所有人都服从了他的安排。

待“沙沙”的盔甲震动逐渐远去,卡斯特抬脚便向罗曼踹去,吓得周围几个佣兵顿时纷纷拉开架势准备战斗;受害人倒也手脚麻利,只是稍稍被铁靴给蹭到一下,他随即挥挥手,示意同伴不必紧张。

“你这灰羊蛋子究竟在搞什么?”亚龙气得原地跺脚,尾巴跟着“呼呼”地扇着地面,但当她瞥见罗曼的武器后,骤然冷静了下来,“你发现了什么?”

“哈,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当成懦夫,就跟那些人一样。”

“战士的武器会为他正名,”卡斯特掀开面罩,大汗淋漓的脸上神色复杂,“前面有埋伏?你应该告诉——噢,我大概猜到了——也罢,就当他们没资格得到阿瓦尼的庇护。现在,讲讲你为何作此判断?”

“明眼人都能够看见那反骑兵阵地,”罗曼指向前方,“你何曾见过乌松人如此羸弱?什么时候他们的队伍里超过半数来自南方?前线突破后我们又缴获了多少支弩箭?剩下的都去哪了?还有如此关键的要塞只有一名指挥官?怎么可能——我的确拿不出作战计划之类的证据,毕竟那是间谍的工作;眼下疑点太多,可惜我们那位站在后方的总指挥却看不到。”他将枪杆压在肩头,忧郁地叹息,“只愿我能跟他们生死与共,可狂风恰好从正面打在脸上。血战若能取胜固然无可厚非,但我们真有必要付出这笔代价吗?”

身边的几位弟兄小声嘀咕着什么,但并没有插嘴的意思。

“你不是个称职的战士…一直不是…,”卡斯特的尾巴渐渐安顿下来,“那,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做呢?”她神色迷离,更像是在向往日的幽灵发问。

罗曼身边的一名佣兵忽然喃喃道:“瑟格斯在上。”

远方,只见上百名乌松人从掩体后现身,黑压压的箭矢顿时倾泻至冒进的霜雪军队与仓皇逃窜诱饵之上;方才还在抱怨地面崎岖的骑士还没来得及举盾,便被劈头盖脸地袭击打乱了阵脚,总有那么几支能够洞穿盔甲的缝隙而令其丧命;尚还沉浸在建功立业幻想中的先锋,转眼间连同自己和猎物一并变为刺猬。战马嘶鸣,战士哀嚎,然死亡之雨即使面临血泊也未尝有丝毫迟疑,亦如霜雪人对他们所举起的屠刀。前线指挥及其不幸地丢掉了性命,而此时亦没有英雄诞生,这意味着所有霜雪人将各自为战,凭借绵薄的剑刃和意志去对抗整个乌松军团,即便足以逆转结局的力量就在身边。

“冒进并不会改变什么,如果能——喂,你要去哪?”

卡斯特没有回头,亦没有做出回复。

在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鲁莽的她犹如一道焰火,义无反顾地扑向冰冷的雪原,甚至连瑟格斯也在为她铺平道路,没跑出多远,卡斯特便拦下了匹失去主人的战马;而罗曼也仿佛被那份不可思议的光芒刺花了眼,犹如影子似的紧随其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她愈行愈远。或许“传奇”之所以被称作传奇,一来取决于她的卓越战力,二来,便是那不可思议的运气与疯狂。没人知道乌松的后勤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那近乎用之不竭的弓箭在三次齐射后便已耗竭,迫使不擅长白刃战的他们选择肉搏。

被打乱阵脚,士气低迷的霜雪军队犹如病入膏盲的巨人,甚至连蚍蜉的冲击也难以抵抗——他们也并非毫无战意,多数士兵都在焦躁地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只可惜急功近利的几位小头目颇受箭矢照顾。

乌松人嚎叫着为自己壮胆,同时又为自己奇迹般的战绩而感到狂喜;他们疯狂推进,想赶在虚无的勇气还未彻底消散之前完成包围,然而瑟格斯给他们开了个玩笑,就在胜利在望之时,他们的噩梦,那个亚龙佣兵……她分明是骑着匹气喘吁吁的战马,却犹如恶鬼附体,单手挥舞着阔剑,切黄油般接连剖开数名战士的胸膛。那匹马很快在阵地上走到了生命尽头,侧身摔倒在地,背上的骑手颇为不幸地被压住一条腿。这分明是结束梦魇的大好时机,然而无人敢上前直面那团血腥与恐惧。

卡斯特手脚并用,扬起不少泥土,终于狼狈地站起身来;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已本能地举剑向一个战战兢兢的敌人砍去……当然咯,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难免会误伤几名友军,无论作为佣兵还是士兵都已见怪不怪了。

待罗曼赶到战场,霜雪军队已经重振旗鼓,或是受到“传奇”的鼓舞,盲目地追随着光芒,或是意识到有些命令永远不会到来,难得能自由地大展身手;原本作为伏击者的乌松人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特别是在卡斯特活跃的地方,他们甚至有不少人如之前的俘虏兵般丢盔弃甲。

这充满戏剧性的战斗在霜雪军队的低语声中落幕。他们成功攻下了这座关口,尽管乌松人的头目早已设法逃脱,那些辎重与财物亦不翼而飞,也难怪侯爵愁眉苦脸地在营帐周围踱步;但无论如何,生与胜利的喜悦属于所有浴血搏杀的战士们,就算没有长官组织——事实上已有太多长官已经丧命,他们还是自发地拿出储备举行了庆祝活动。毕竟大战之后,原先十人份的食物现用以供给七人,加之不少喜欢捆紧钱袋子的家伙也不在身边,患难与共的战士便显得慷慨起来。

佣兵们并不太在乎与谁举杯相庆,对那些以战火为食的人而言,对周围的“朋友”虽不能肝胆相照,但若心存芥蒂以阻碍了及时行乐,那都不见得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归根结底,农民拿起武器行走于刀尖,抑或贵族放弃安宁的环境,无非是期盼着更好的明天,除了瑟格斯,没有哪个傻瓜会以苦痛为目的作出改变。

有两个略懂些火魔法的家伙自告奋勇来生火,然而那些从指尖迸发的火星连一块干柴都没有点燃,反而在他们手上烫出不少水泡,引得周围捧腹大笑。

罗曼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为佣兵们所簇拥的卡斯特。他左手提着烤松鸡,右手拿着酒袋,笑道:“恭喜啊,团长。”

“哈,看呐,小宝宝还在喘气,说真的,你们该为他唱首赞歌,”亚龙扒开人群,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前者一个热情的拥抱;不过说实话,她虽然已脱下那件覆板链甲,硬邦邦的内衬依旧硌得难受。接着卡斯特给他腾出个位置来。

罗曼就这样呆在亚龙身边度过了这个简短的宴会,两人都喝了些酒,他分明只是有些面色泛红,卡斯特却一口咬定他已经烂醉如泥,不顾当事人的反对,在一阵唏嘘声下,拉着罗曼就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现在是我把你拐到帐篷里了,还有什么唠叨尽管说。看得出来,在那么多人面前你有些放不开,”亚龙解开身上的护甲,顺手挂到一边,然后抽出武器仔细检查起上面的缺损,“或者你打算在这里完成我们未竟的决斗,嗯?当然,我清醒得很。”

“我本以为你会表现得更忧郁些。”罗曼四下打量了番这里的布置,与房主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营帐里的备用物资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忧郁?从何说起呢?就因为我把最厚的头盔送给了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卡斯特席地而坐,开始往剑身涂抹刀油,“放心放心,那点小事还不至于气死我这柔弱的女流,最多吐两口血而已。啊,对了,还有件事,你刚才提着松鸡的模样简直跟那个笨蛋如出一辙,我甚至怀疑你是他的孩子,只不过悄悄把身上的鳞片给剃了——哈,别告诉我那身可笑的护甲下面是一身绿鳞。”

“我并不否认自己的过失,但事实上你也明白,如果乌松人携带跟平时相当的箭矢——你原团长的性命,也就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了。”

“哦豁?那不过是个意外,就好像我现在也可能‘不小心’用剑柄砸烂你的脑袋;呀,可惜可惜,上面配重球坏了,去你右手边的箱子里找几个过来。”亚龙虽没有发作,但尾巴还是“唰唰”地抽打着地面。

“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现在你见识到了?唯烈焰才拥有纯粹的光与热,而非‘传奇’;以后走路当心墙边的影子,呆瓜。”

罗曼将三个大小不一的配重球递给亚龙,道:“我本以为你如今的一切不过源于鲁莽与幸运,但今后恐怕得刮目相看了,团长,很荣幸认识你。”

“切,搞得好像我们初次见面似的,”躁动的尾巴逐渐平息,卡斯特开始埋头打磨起武器来,“兹兹”的声响着实令人起鸡皮疙瘩,“都被女人拐进帐篷了还这么见外,小宝宝?”

“否则呢?我可不想被你劈成两半,”罗曼下意识地用衣服擦着手。那几个配重为保护其免受锈蚀,表面被涂上过很厚一层油,刚拿起它们时他就后悔没有戴副手套,“抛开别的不谈,我也没那本事与那么多乌松人交锋。”

“这么说你认输咯?”亚龙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调试着武器。

“差不多……嗯……不对,那得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你……”罗曼想了想,却突然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那考虑一下加入我的佣兵团,嗯?就算在战争结束以后,我也能……”卡斯特抬起头,然而罗曼已经前脚迈出营帐。

但好歹他听见了这“诚恳”的邀请,只是回答略显敷衍:“你看,起风了,下次再说吧。”亦或许,没有下次了。罗曼最终还是把后面半句话给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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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0年2月10日,梁启超写下了激扬一代中国人的巨作《少年中国说》,“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而今天梁启超曾寄望的少年具有的希望、进取、日新、破格、盛气、豪壮、造世界等气质,都在这一代身上依稀看见。可是,代价是他们身上的中国传统日趋稀薄,他们身上的特质与个体不复存在。到哪里才能找回我们丢失的传统?最好的途径和方法就是从老祖宗的国学典籍中寻找我们的根,重拾我们心灵的真善美。
  • 埋诗客

    埋诗客

    因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被迫退役的记者沈格,误入一家“奇怪”的餐厅,只要听客人说故事即可拿走高额报酬。形形色色的客人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故事,《情绪贩卖机》《脑海有条鱼》《人生试用报告》《吸血鬼保姆》等,奇妙荒诞。风格致敬《黑镜》《爱死机》《世奇》持续更新。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我国投资者保护机制研究:会计准则替代视角

    我国投资者保护机制研究:会计准则替代视角

    《我国投资者保护机制研究:会计准则替代视角》以规范研究为主,辅之以实证研究(含史证研究和案例研究)。全书主要创新点在于构建了一个关于会计准则投资者保护机制的完整框架,并以该框架为标准,对我国会计准则过去20年中在投资者保护方面的表现进行了分析与评价。
  • 心态决定命运的24堂课

    心态决定命运的24堂课

    《心态决定命运的24堂课》一书用生动的语言、有趣的故事、耐人寻味的哲理,从消极心态、积极心态、自卑、自信等不同的心态产生不同命运的话题人手,阐述了人生在世保持一个健康的心态胜过一切的道理。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自己有信心,拥有一个好心态,我们的生活就会快乐充实,事业就会一帆风顺。一本好书就是一坛陈年老酒,越品越香醇。《心态决定命运的24堂课》这本书适合各个文化层次的人品读,只要打开此书,就会走进一个轻松、愉快的意境,迅速营造快乐的心情,积极的心态,从中获得一份理解,一份感悟,一份智慧。
  • 和爱情无关

    和爱情无关

    最近一段日子,丁一鸿感到他的生活滑出了一贯的美好状态,跌入一种毫无来由的虚廓无边的烦躁中。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明明把肚皮填得鼓鼓涨涨,而胃囊却还是充满饥饿的感觉,他被一种伤感的不良情绪紧紧缚住了。作为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官至一局之首,颇有些社会地位,也算和功成名就沾上了边,在寻常人的眼中,应该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情态,而他恰恰相反。近日,时常蹿上心头的却是一串时光飞逝怀念青春的慨叹,然后肥皂泡似的碎裂,抛洒的满头满脑的虚空失落。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外卖大风云

    外卖大风云

    现有情报分析:一、快递送过来个系统,系统上手送了条鲲,不小心家里的二哈把鲲给吞了,结果错误进化成了狗鲲!二、廖凉成为了一名外卖小哥,得到了公司送的第二个系统,从此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三、修炼者,超能力者,外卖小哥是我国三大修炼体系。四、在异界,外卖小哥早已成为了一方霸主。而在现世,外卖小哥也是独占申海市的神秘势力。五、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坚持送外卖,人就能不断变强。喜欢本书的朋友欢迎来加书友群:514214996
  • 猝防

    猝防

    事件发生在2089年初秋,中国正当处于昌盛、繁荣、和谐之盛世。江北宇宙观测所所长孙长青的女儿孙芬碧从国外归来,赶上全家人为其儿子洋洋祝生日。?孙长青突然接到江北宇宙观测所急电,发现宇宙有一陨星向地球撞来,留给地球生物的生存时间只有三天。?事件由此拉开帷幕,一场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以中国为主,世界参与的全球共同防御大灾难之“双J”行动刻不容缓地展开。?由此而发的是社会恐慌、人心涣散、交通瘫痪、浊流泛滥……社会秩序顿时陷于一片瘫痪。极端组织、劫机、劫狱、暴力、抢劫、奸淫……无所不有,无所不能!?事件围绕由中国政府和军队主导、世界参与的“双J”应对灾难行动为主线,从不同角度描述了,江北宇宙观测所所长孙长青一家和不为人知的人物,在大难到来之际的悲壮情怀。?故事通过宏观的场面,向读者展现了伟大祖国在天灾人祸时期的英明睿智和必胜意志,从而也讴歌了一批胆识过人的当代豪杰,他们有:主席、何总理、国防部长马钟华、发射基地总指挥杨月、导弹组装基地指挥宁华、国家航空航天部杜向远部长、台海一体化战区候一同司令……?事件一波三折,历尽艰难曲折,步步揪人神经,弘扬了中华民族不屈的英雄气概。
  • 令人惊叹的奇迹(奇妙的大千世界)

    令人惊叹的奇迹(奇妙的大千世界)

    《奇妙的大千世界:令人惊叹的奇迹》讲述了自然、建筑、艺术、遗址、宗教、发明、发现和生物9个方面中各式各样的奇迹,有序地将自然人文、古今中外最激动人心的奇迹展现出来,以最有宽度的视角,展示最有深度的奇迹知识,自然与人文相互交织,现代与古老更替有序,孕育出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