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曹操在白门楼勒杀吕布后，带着刘、关、张回到了许昌。刘备因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成为皇叔，这使得曹操对刘备有所猜疑，于是便有了曹操对刘备的考验。煮酒论英雄这番精彩的谈话，看似随意而闲适，但却处处逼近心灵，时时暗藏杀机，充分显示了刘备的机智权谋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充分展示了曹操这个政治家、阴谋家的心胸气量和远大的政治抱负。
却说曹操大获全胜，带着刘备等班师回朝，表奏刘备大功。汉献帝听刘备说是中山靖王的后裔（后代），取出族谱来，排一排，算一算，发现刘备竟然是自己的叔辈，十分高兴，就将刘备请进偏殿，行叔侄之礼。从此，朝中便叫刘备为刘皇叔。曹操的谋士认为，这会对曹操不利。曹操却说：“他做了皇叔，我用皇帝的诏旨命令他，他更不敢不服了。况且我把他留在许都，表面上虽然靠近皇帝，实际上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怕什么呢？”
再说曹操的实力越来越强，在朝中清除异己，先是借故罢免杨彪，后又杀了赵彦。满朝文武，无不惧怕。谋士程昱（yù）对曹操说：“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趁此时行王霸之事？”这曹操何等聪明，又颇为谨慎。“朝廷的股肱大臣还不少，不能轻举妄动。”曹操回答程昱。曹操决定试探一下朝中大臣的态度，于是请汉献帝去郊外狩猎（打猎）。汉献帝不想去，说：“皇帝去打猎，恐怕不是正道。”曹操坚持说：“古代帝王有四时出郊的习惯。狩猎是向天下显示武力。如今正是四海扰攘之时，更应当借田猎来讲武。”汉献帝不敢不听，于是骑上逍遥马，带着宝雕弓、金箭，排銮驾出城。玄德与关、张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数十骑随驾出许昌。曹操则骑着爪黄飞电马，率领十万将士，在许昌郊外排开围场。围场宽广两百余里。
曹操与天子并马而行，两匹马前后只差一个马头，两马背后都是曹操的心腹将校。这曹操真是一点礼仪也不顾！朝中文武百官，只是远远地跟着，没一个敢靠近。献帝策马来到许昌围场，刘玄德在道旁伺候着。献帝对刘备说：“今天我要看皇叔射猎。”玄德领了皇上的命令，上马持弓，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凝神准备。忽然一只兔子被军士从草丛里赶了出来。刘备弯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那兔。献帝大声喝彩。转过土坡，忽然又看见一只大鹿，被军士从荆棘中赶出来。献帝也弯弓搭箭，连射了三箭，都没有射中，于是回过头来对曹操说：“爱卿来射它。”曹操就向献帝要过宝雕弓、金箭，拉满弓，一箭射去，正好射中鹿背，鹿倒在草丛中。军士跑上前去取回金箭。众大臣和将校看见金箭，以为那鹿是天子射中的，都向献帝高呼万岁。不料曹操却得意扬扬，纵马拦在献帝的前面，接受众官将士的庆贺。这时，大家的脸色都变了。玄德背后的关云长更是大怒，剔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玄德见了，慌忙向云长摇手示意。关公看见刘备这样，不敢动。此时玄德欠身向曹操称贺道：“丞相神射，世间少有人比得上！”曹操大笑道：“这是天子的洪福。”这才掉转马头，向天子称贺，却不将宝雕弓归还献帝，就悬挂在自己身边。
狩猎结束，銮驾回许都。大家各自回去。云长问玄德道：“曹操奸贼，欺君罔上，我要杀他为国除害，哥哥为什么阻止？”玄德说：“投鼠忌器。曹操与皇上相离只一马头，周围又有他的心腹。你一怒之下要杀他，可如果大事不成，伤着皇上，反而是我们的罪过了。”云长恨道：“今日不杀这奸贼，以后必定是祸患。”玄德道：“这事不要轻易对别人说。”
却说汉献帝回到宫中，想起狩猎之事，悲从中来，对伏皇后道：“朕即位以来，历经磨难。得了曹操，本以为得了社稷之臣，想不到他专国弄权、擅作威褔。朕每次看见他，都如芒在背。今天在围场，众臣高呼万岁，他竟挡在朕的面前接受庆贺，无礼到极点。这个人迟早要篡夺大位，到时我夫妇还不知死在哪里，怎么个死法呢！”说罢，不禁泪流满面。伏皇后的父亲伏完说：“国舅车骑将军董承是个忠臣，可诏董承议事。”献帝血书密诏，叫伏皇后缝在玉带的紫锦衬里，自穿锦袍，自系此带，令内史宣董承进殿。然后将董承带到太庙功臣阁内，指着汉高祖左右二功臣张良、萧何的画像对董承说：“爱卿也应该这样站在我的旁边。”说罢，解开玉带，脱下锦袍，赐给董承，低声说：“爱卿回去可仔细看看，不要辜负朕意。”董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别献帝回府。
围场上曹操的表现不仅激怒了关羽，也激怒了不少忠义之士，如西凉太守马腾、侍郎王子服等。这些人聚到董府，董承宣读了皇帝密诏，大家歃血为盟，誓愿共灭曹操，扶助汉室。他们决定联系义士，共济大事，皇叔刘备成为当然之选。刘备也在盟书上签了字。
刘备受密诏以后，为防曹操谋害，就在住处后园种菜，每日亲自浇灌，行韬光养晦（指隐藏才能，不使外露）之计以麻痹曹操。关、张二人不解，责备刘备：“哥哥不关心天下大事，却做种菜这些小事，为什么啊？”玄德回答说：“这不是二位贤弟所能知晓的。”关、张二人也就不再说了。
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曹操部将许褚、张辽带着几十个人来到园中，对刘备说：“丞相请使君马上去一趟。”玄德吃了一惊，问道：“有什么紧急事情？”许褚说：“不知道。丞相只教我来请你。”玄德只得跟随二人，来到丞相府见曹操。一见面，曹操就笑着说：“在家做得好大事！”吓得刘备面如土色。曹操拉着刘备的手，一直来到后园，对刘备说：“玄德学种菜不容易啊！”听了这话，刘备的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他回答说：“没事情做，消遣罢了。”曹操又说：“适才看见枝头梅子青青，忽然想起去年征讨张绣时，路上缺水，将士们都口渴难忍。我心生一计，假用马鞭向前一指：‘前面有梅林。’军士听见，都口生唾液，因此不再口渴。现在看见这梅子青青，又值煮酒正熟，所以请使君到小亭一会。”玄德心神方定。
跟着曹操，来到小亭，小亭内桌上杯盘已经摆好：一只盘子里放着青梅，一只酒樽正在煮酒。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骤雨似乎马上就要来。随从指着远处的龙挂（指闪电）谈论，曹操与刘备倚着栏杆观看。曹操问刘备道：“使君知道龙的变化吗？”“未知其详。”刘备回答。“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时就兴云吐雾，小时则隐介藏形；升则在宇宙之间飞腾，隐则潜伏在波涛之内。现今正是深春，龙乘时变化，就好像得志之人纵横于四海。”曹操说道，顿了一顿，又接下去，“龙可比世上的英雄。玄德游历四方很久，一定晓得当世谁是英雄。请你说说看。”玄德道：“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哪能识什么英雄啊？”曹操道：“不要过分谦虚。”“我幸亏有丞相庇护，得以在朝为官。至于天下谁是英雄，确确实实不知道。”玄德仍然不肯说。“即使没和他们见过面，也应该听过他们的名字。”曹操追问。刘备知道推脱不过，就说：“淮南的袁术，兵粮足备，可称英雄？”曹操随即笑道：“他不过是坟墓中的枯骨，我迟早将他擒获！”玄德又说：“河北的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现今虎踞在冀州一带，部下能人极多，可算英雄吗？”“袁绍色厉胆薄，好谋划却无决断，想做大事却又怕死，看见蝇头小利就拼命追逐，不是英雄。”曹操笑着说。玄德道：“有个人，名在八俊之列，威震九州——刘景升可算英雄？”“刘表徒有虚名，实际上并没有才能，不是英雄。”玄德又试探道：“有个人血气方刚，是江东领袖——孙伯符总是英雄吧？”“孙策不过凭借父亲的威名，算不得英雄。”“那么益州的刘季玉，算英雄吗？”曹操道：“刘璋虽然是皇室宗亲，却只是看门狗罢了，怎能算英雄呢！”玄德道：“那么像张绣、张鲁、韩遂这班人怎么样？”曹操鼓掌大笑道：“这班碌碌小人，更不值一提！”“除上述这些人之外，我实在不知道哪些人是英雄了。”刘备说。“作为英雄，要胸有吞吐天地的大志，腹有包藏宇宙的计谋。”曹操道。“那么谁能称得上英雄呢？”刘备问。曹操不作声，稍微停了停，用手指指刘备，然后指着自己，说道：“当今天下英雄，只有你和我两人！”刘备一听曹操这话，心中大吃一惊，手里拿着的筷子不觉掉落地上。这时大雨将至，雷声大作。借着这雷声，刘备从容地低头将筷子拾起，说道：“雷霆一震之威竟然如此厉害！”曹操笑道：“大丈夫也怕打雷吗？”玄德道：“圣人说，迅雷风烈，必有大变。哪能不害怕？”曹操说：“雷是天地搏击发出的声音，有什么好怕的。”“我从小就害怕打雷。”曹操听刘备这么说，冷冷一笑，认为他是个胆小无用的人。就这样，刘备将听曹操说自己是英雄而吓得筷子掉在地上的真正缘由掩饰了过去。后人有诗赞道：“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雨刚刚停住，忽见两个人急匆匆闯进后园，手提宝剑，一直冲到亭前，左右人等拦挡不住。曹操一看，是关羽、张飞。原来这两人从城外射箭刚回，听得玄德被许褚、张辽请去曹府，慌忙前来打听；又听说在后园，生怕玄德有什么闪失，因此直冲进来，却看见玄德与曹操对坐饮酒。两人手按宝剑，站在刘备身后。曹操问两人来干什么。关云长说：“听说丞相和哥哥在喝酒，特地前来舞剑，以助一笑。”曹操笑道：“这又不是鸿门宴，哪里用得着项庄、项伯？”玄德也笑了起来。曹操叫手下：“拿酒来与二位‘樊哙’压惊。”关、张一齐拜谢。没过多久，宴席散了，玄德辞别曹操回府。云长对刘备说：“险些吓死我两个！”玄德将筷子落地之事说给关、张听。关、张问：“这是什么意思？”玄德道：“我学种菜，是想让曹操以为我胸无大志；不料曹操竟然指我为英雄，因此我大吃一惊，筷子就掉落地上。我怕曹操生疑，所以借害怕雷声来掩饰。”关、张都称赞玄德见识高。
第二天，曹操又请玄德喝酒。正在饮酒之时，有人来报，说袁绍大败公孙瓒，瓒无路可走，先杀妻子，然后自缢。袁绍得到公孙瓒的军队，声势浩大。而袁绍的兄弟袁术在淮南，因为骄奢过度，不恤军民，弄得众叛亲离，立足不住，于是派人将帝号归于袁绍。袁绍想要传国玉玺。袁术与袁绍相约，亲自将玉玺送去，现在已经离开淮南，想归附河北。如果这两人同心协力，怕是难以对付。玄德听说公孙瓒已死，追念昔日荐己之恩，十分伤感；又不知赵子龙的下落，放心不下。因此暗想：“我不趁此寻个脱身机会，还等什么时候？”于是玄德起身对曹操说道：“袁术若投奔袁绍，一定会经过徐州。请拨一支人马给我，我在半路截击他，一定可以擒获袁术。”曹操笑道：“等来日奏明皇上，立即起兵。”
第二天，玄德面奏皇上。曹操命令刘备总督五万人马，又差朱灵、路昭二人同行。刘备回到寓所，连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促便行。董承赶出十里长亭来送，叮嘱道：“刘公要留意，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二人分别。关、张在马上问刘备道：“哥哥今番出征，为何这样匆匆忙忙？”玄德道：“我乃笼中鸟、网中鱼，这一走，就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再不受笼网的束缚了！”便命令关、张催促朱灵、路昭军马急急前行。曹操的谋士郭嘉、程昱提醒曹操，让刘备出征，犹如放虎归山。曹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派许褚率五百精兵，要追玄德回来。刘备则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已经当面奏请过皇上，又有丞相的指示为由，让许褚回去复命，自己仍然率军往徐州而去。此时，曹操也没办法了。
再说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车胄出迎。探听得袁术将至，于是引关、张、朱灵、路昭五万军出征。正迎着袁术的先锋纪灵。张飞也不搭话，举矛直取纪灵。斗不到十个回合，张飞大喝一声，刺纪灵于马下。败军奔走，袁术自引军来斗，又被杀得大败，且军粮已尽，袁术忧虑万分，吐血斗余而死。玉玺被徐璆（qiú）夺得，献给了曹操。玄德得知袁术已死，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书呈曹操，令朱灵、路昭回许都，留下军马守卫徐州；一面亲自出城，招谕流散人民回城复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