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彦一笑,冲秦一经道:“秦一经,你说,罚什么?”
沙螓婉抬起嘴角笑了,这个沈熙彦,又报复了她又卖了秦一经的好,还能让秦一经给自己当个好刀,小小年纪手段初见圆滑奸诈。
今日她将自己对秦一经的敌意曝光于众人眼中,就是为了防止以后秦一经耍口蜜腹剑的那一套给自己背后插刀,就是为了防备如今沈熙彦玩的这一套,借刀杀人。
旁边的方子明有些不悦,冲沙螓婉道:“秦忨兄,你好歹是得了解元的人,怎么可能一首诗都不会做!你这样诗文不通,让天下书院怎么收录你呀,陈院长那样琴棋书画集大成的大儒收一个一首诗都做不出来的人,你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天下书院的学子们其实也对今日沙螓婉一退再退的做法颇有微词,此刻见有人提出来,顿时也纷纷附和,让她接下题目对一首诗出来。
沈熙彦抱臂笑道:“一首诗都做不出来,难道你的解元有什么猫腻,名不副实?”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污蔑加诋毁她考试作弊了。
就算以前沙螓婉为人狷狂,那也是性格不知收敛,而不是行事人品不端。文人的人品和清誉何等重要,沈熙彦显然要断了沙螓婉的后路。
沙螓婉洒然一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难道会考科举就一定是才高八斗的大诗人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会就是不会,有什么可羞惭可隐瞒的!我实话实说而已,信与不信,诸公的想法与在下无关。”
说罢顿了顿,又道:“至于与陈院长的赌约,当初在下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话赶话说了句赌气之言。且不说陈院长已经有了关门弟子,在下自知资质鲁钝为人憨直,实在配不上陈院长这样的名师,当然更是不敢以赌约相要挟来成全自己高徒的名声。所以在此愿意放弃陈院长关门弟子的名额,以一名普通学子的身份求学于天下书院,微薄心愿,还请在场的诸位同窗做个见证。”
话音一落,她转身朝假山方向拱手施礼道歉道:“辜负陈院长一番好意,学生是在惭愧。”
方子柏神色讶然又复杂,“……说你狷狂真是低估你了。让你作一首诗就这么难吗?”
沙螓婉叹气,实在搞不懂这群人为什么对诗文念念不忘,无可奈何道:“既然诸位一定要在下作诗,那我就作一首试试看。不过我不会诗确实是真的,我会的是另一种文,与诗类似,却不尽相同,我叫它词。这是我的师父三白舞公子教的,这首词也是他的高作,我借花献佛了。”
说完回头冲高台深深一揖,高声道:“师父,学生僭越了。”
片刻后,陈三白的声音传来,带着微微不悦道:“行吧,那就拿那首相思出来与诸位同赏吧!”
沙螓婉一顿,神色古怪起来,她刚刚才说自己不会相思,他就立马要求作一首相思,明知道……
——这赤裸裸的报复,显然是不满意自己假借他的名义作词。
沙螓婉无语,这什么师父啊,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护学生呢……
陈三白目力极好,看到沙螓婉僵硬的脸,顿时笑得如同狐狸。
沈熙华见她停顿半晌不动弹,不满道:“作你说的那个词啊!你等什么呢?都不是自己的大作,还需要时间考虑吗?”
方子柏与王坤安也面露好奇,眼底还有一丝不服气。
沙螓婉笑了笑,背着手走出人群,来到文书桌前道:“小哥儿,可否借笔墨一用?”
文书啊一声,慌忙站起来道:“沙、沙公子随意。”
沙螓婉道过谢,卷袖抬笔,铺好纸张,快速书写起来。
众人都格外好奇,纷纷围了过来。
方子柏站在她左侧,缓缓念来,“一剪梅。”念完顿了顿,有些不明所以。
沙螓婉解释道:“这是词牌名。”笔下的字一个个勾画出来。
方子柏唔了一声,接着念:“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周围有人声咦道:“……倒是真新鲜。”
旁边的尤朗瑞挤进来,接口念下去,“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句好。”
王坤安原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的一凝,点头认可。
周围的少年全都安静下来,原本准备看笑话的沈熙彦也忍不住好奇伸长脖子,往人堆里看。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写完这一句后沙螓婉突然停笔,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今早上离家时傻宝可怜兮兮的脸来,心底莫名一动。
有人神色变得怔忪,喃喃重复着,“一种相思,两处……”
陈三白静默了,手中的折扇掉在地上也没有弯腰捡起来。陈长祚捻着胡须,半闭上眼睛,神色变得莫名。
方子明在她桌前催促道:“完了吗?——快些呀!”
沙螓婉深吸一口气,快速写完了最后一句,然后扔了笔退出人群,独自坐在案几前,缓缓喝起茶来。
远处高台有人喊:“最后一句是什么?”
林中另一侧也有仆妇过来询问,“小姐们想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还请各位公子能够告知。”
尤郎厚朗声念叨:“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缄口不语,场内只余流水涓涓声与林中秋蝉有气无力的长吟,偶尔有鸟儿扑棱翅翼,衬得周围格外寂静。
高台旁突然传来一声喝彩,“好词,好词!”
众人惊然回头,只见从左侧假山小径处走来一群人,簇拥着前边一位穿着藏青福禄龙纹的中年人。
高台上也同时传来一阵骚乱,纷杂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快速走动,这边众少年中,沈熙彦率先跪拜高呼:“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反应了上来,沙螓婉好奇地快速打量了一下来人,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融入众人身影后边,随之跪下,口呼万岁。
陈长祚领着众人前来,也恭敬跪拜,一时间呜呜泱泱地跪了一大片。
皇上笑了,抬手摆摆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