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潭深水开始涌动,必定是潭下有了新的水源细细流入,新入的水源是那样静那样小,却还是惊动了一整潭清水。而涌动过后的水,将那新流融入慢慢趋于平静,后来人们见到的也不过是一潭寂静无声的死水罢了。
沈花朝躺在床上,她刚刚忍住了要把奶奶推出房间冲动,只是静静的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似乎就看不见这样一家人。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孤独,身边没有一个人,所有的难过都无人可说。
妹妹的脸在她脑海里滑过,她看见妹妹的头上带着漂亮的水晶蝴蝶发夹,跟着奶奶在一起说说笑笑,越走越远......爸爸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漠,抱着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孩,身边不再是妈妈,是那个可恶的女人......
“花朝,你是个大姑娘了,你应该懂事了,你要懂得爸爸的难处,雪前还小,如果你不跟着妈妈,你让你爸爸让雪前以后怎么办呀......你真的像看见你爸爸变成那样吗?”奶奶的话还在耳边回绕,又想起刚刚自己朝她咆哮的样子,大概就像一个疯掉的人一样吧。
的确像个疯子一样,红着双眼,有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如同八月的暴雨来势汹汹,整个人被气得痉挛,她想起了自己已经许久未见的妈妈,她应该更难过吧,否则她也不会就这样破罐子破摔还提出了那样的要求,她以后又该怎么办,而自己的命运忽然就模糊起来。
她一直以为,她会一直在C市周边的小村子里读完小学后再去城里的小镇读完初中和高中,最后和阳帆还有沈易舟一起考到C市里去,去看一看小时候的阳帆生活过的地方,去一起经历以后的许多的时光,可如今......又有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已经不知道这两天已经流了多少眼泪,可是哭又能改变什么呢?
跟着妈妈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可以远离这一家恶心的人,也离开沈易舟,离开阳帆。
“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明明自己应该开心的准备升上城里最好的初中,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继续快乐的时光,现在却不得不因为父亲的婚外恋而承担这些难堪的后果,凭什么,上一辈的错误凭什么要我们来偿还,凭什么呀!
这么多年,也总算是看清了奶奶的自私爷爷的冷漠,雪前......就算是她还小吧。
清晨沈雪前去到姐姐的房里,叫沈花朝起来吃饭,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沈花朝站在警察局的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她站在警察局外,小小的一只,脸上仍带着点点泪痕,偶尔有进出的民警询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得到的回答却只是犹豫和无奈的摇头。
中午的太阳愈发强烈,照得整个人间都明晃晃的,似乎要蒸发掉所有的水分,蝉却声四起,她的内心却比这蝉声更乱。连续四顿的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已经让她本来就羸弱的身体透支了大半,就这样倒在了警察局的门口,被换班的警察带进了警察局里。
沈易舟约上了阳帆,两个人决定和沈花朝一起去城里看看,以前总是跟着家里的人去,而乡里的人总是在各个市场买好所需的生活用品再在一些熟识的茶馆喝上两盅便宜的绿茶,一场上街“赶场”也就到此结束,带着大包小包回家去了。许多地方也都是没有去过的,如今有了大把的时间,考上了好初中家里人高兴也就放他们自己出去游玩,边决定好好在城里转上一转。
“花朝!花朝!”
往常总是在那颗李子树下叫上几声,就会看见沈花朝从二楼探出头来朝二人挥手,不一会儿就下楼来了。今天两个人在李子树下叫唤了许久,一桠李子快被沈易舟摘完了,却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笑着朝他们跑来。
“易舟。”阳帆用手肘碰了碰沈易舟,而后者只顾着挑选那颗李子看起来更大更红更好吃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沈易舟!来人啊!偷李子啦!”
沈易舟已经瞄准好了一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李子,手马上就要触碰到了,却被这一声“偷李子啦”吓得堪堪收住了自己的魔爪。
“干嘛啊!想吓死我啊你!阳帆,我说你什么时候和花朝学得一样坏了?”沈易舟愤愤不平的看着那颗李子,青里透红,还带着一些细细的白灰,一看就很甜,一定是一颗好吃的李子......
“花朝,花朝还没出来?”
“嗯,我喊了大概已经有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人应,要不要我们去她家里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阳帆看着仍然空无一人的阳台,心里开始有了一丝担忧。
“不会的,说不定还没醒呢!”沈易舟摇摇头,朝小楼跑去。
“没人?”
“没人?”
两个人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糊涂了。在乡下一般出了晚上,村民的门几乎随时都是敞开的,就算有人出去办事也很少全家出动,并且花朝的奶奶除了去地里做些杂活,连进城都很少。
“看来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大概一家人出去庆祝了?”沈易舟贴着墙砖,朝窗缝里看进去仍旧是空空如也。
“大概是吧,我们今天就不去了吧,晚上我们再来看看,和花朝说一声明天再去。”
阳帆看着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小楼,上下两层的楼房没有什么特色,墙上贴着米白色的瓷砖,合金的大门,还有白色的花瓶状围栏,看起来也就是没有设计样貌平平的楼房而已。可就是这里,养出了那样独一无二的沈花朝,她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成长,最后和他相遇。
两个人都还是有些失落,慢吞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沈花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周围都是穿着警服的警察,更是心乱如麻,怔怔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小妹妹,你怎么了?看你在门口徘徊了一个上午,是发生了什么吗?”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警察姐姐看见她醒来,干裂着嘴唇脸色也苍白得快要透明似的,就给她倒了杯水又加了些葡萄糖粉,觉得这个孩子也不算大,身体这样虚弱又是这副神情,心里想着怕出了什么事情。
“......”沈花朝接过杯子却没有开口说话。
“没事的,说出来吧,我们都会帮你的。”
沈花朝欲言又止,如果她真的问出出轨会怎么判决,警察会不会直接到家里去逮捕爸爸,如果爸爸真的因为她而坐牢,妹妹无人抚养还有那个刚刚出生,她并不想承认的弟弟怎么办?爷爷奶奶也老了,那个女人又该怎么办,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爸爸是那样一个恶心的人呢?
她越想越多,头越来越痛,也越来越纠结。
不说出来,妈妈就要遭受那样的委屈,而自己也将改变自己的所有命运轨迹,可是一旦爸爸真的......她就将成为沈家的千古罪人,村子又是那样的小,流言定会飘满整个村子,到时候就算自己还留在这里,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又该如何去面对沈易舟面对阳帆面对奈雪儿自己在乎的人?
谁能告诉自己,自己应该怎么办?
可是啊,没有人能告诉她怎么做,一切都要她自己去面对,自己去做决定。那些对或者不对,那些飞来的祸事,都与别人没有关系啊。
“我,我离家出走了......和家里人吵了嘴。”她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又格外嘶哑,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导致嗓子干涩得不成样子。
“你这孩子......先喝口水吧。”警察姐姐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想要责备她两句,看着她的样子却又说不出那些训斥的言语,“那你有家里座机的电话吗,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吧,以后可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外面很危险的,你又那么小,出了意外爸爸妈妈该多着急呀。听姐姐的话,以后不要离家出走了好吗?”
沈花朝轻轻的点了点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液特有的咸腥气息,皱了皱眉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一直进到胃里,甜味慢慢从舌尖散开进入到四肢百骸,她才终于有了自己还是个人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她小声的回应着那个女警察,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决断。
她坐在警察局里,等待着家里人来接她。她看着外面玻璃门的反光,上面映出了一帧又一帧她从小到大的回忆,她看到了自己和妹妹因为玩具争吵的样子;看到了她和阳帆相遇的那个晚上,他惨兮兮的可怜样子她现在都还记得;看到了阳帆为了她和别人打架,原来他也不是一直都是微笑着礼貌让人,他也会发火生气;还有三个人一起为了祈福而爬山遭遇的那场暴雨......画面最后停在了爸爸那张带着怒气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