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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梅竹马两相悦

杨万顷翻身落马后,想往魏王池方向逃窜,张琇虽然年幼,却比哥哥果敢,当机立断,飞身跃到杨万顷身后,手起刀落,一刀将其砍死。二人将父亲的冤情及杀死万顷的原因写在表状上,挂在斧头上,奔向江南,还欲杀掉与杨万顷共同构陷其父罪者,然后再向官府投案自首。行到汜水时,被官府的捕快发现,几十个彪形大汉将两兄弟团团围住,他俩年幼,而且对墨家功夫的精义领悟不深。墨家五锥刀内功心法有云:“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虽使出刀法,但内心反而要怀着爱意,这样才能发挥出墨家五锥刀法的最大威力。这两兄弟一心想着报仇,内心无爱,刀法凌厉太过,所谓过犹不及,因此威力并不大。他俩哪是这些山东大汉的对手,汜水的这些捕快将两兄弟生擒,上报朝廷。此案轰动洛阳,洛阳百姓都同情张琇兄弟,认为他们年纪虽幼小,却能为父报仇,堪称孝烈。

宰相张九龄想救他们,就对玄宗说:“周礼有云:凡报仇者,书于士,杀之无罪,父之仇弗与共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李林甫认为这是破坏国法的行为,于是驳斥道:“杀人而释之,此坏国法也,不可取。”

裴耀卿心想:“情不能大于法,李林甫这家伙平时玩弄权术、口蜜腹剑的,想不到在法理方面居然理解得比张九龄更深,张九龄平时尽忠职守、直言敢谏、选贤任能,是当世名相,在法理方面居然又如此迂腐,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啊。”于是对张九龄说道:“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害法。”

张九龄乃当世大儒,言必称孔孟,继续争辩道:“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夫子尚且如此,而况百姓乎?”

李林甫抬眼看了看玄宗,见玄宗正在犹豫,便拱手向玄宗行礼,说道:“启奏陛下,武后时,有徐元庆为父报仇杀人案,武后欲赦免徐元庆死罪,左拾遗陈子昂进言曰:’杀人者死,画一之制也。法不可二,元庆宜伏辜,宜正国之典,置之以刑,然后旌其闾墓,以褒其孝义。’臣以为,张琇兄弟为父报仇,可参照此例。”

裴耀卿也继续进言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旌与诛莫得而并焉,礼与法乃一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若依法当诛,又旌其所为,则百姓莫衷一是,是礼与法相悖也。以微臣愚见,陈子昂之做法仍有不妥之处,张琇兄弟依国法当斩,且不可褒扬其所作所为。”

玄宗甚以为然,对张九龄说:“孝子之情,为义而不畏死,然杀人而被赦免,此坏法也,此例不可开,若开此例,恐民间私仇斗殴不止。”于是下诏书说:“国家设法,期于止杀。各伸为子之志,谁非徇孝之人!辗转相仇,何有限极!皋陶作士,法在必行。曾参杀人,亦不可恕。宜付河南府杖杀。”

老百姓都怜悯这两个孩子,替他们撰写哀文和悼念词,悬贴在大道上,老百姓自发筹款将他俩安葬在北邙,担心杨万顷家人来挖坟,便造了几处疑冢。

话分两头,此时的蜀州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唐时的成都号称“扬一益二”,杜甫写诗赞曰:“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日的成都街头,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真道是:“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一对少年男女正在集市里买荔枝,男的约么17岁年纪,生得明眸皓齿、面容俊俏,女的大约16岁,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真可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只听男少年说道:“环儿,你平日里最喜吃荔枝,不如我们多买些,到对面胡人开的酒肆中吃胡饼、饭后边看胡姬跳舞,边吃荔枝可好?”少女微嗔道:“还道你买荔枝是因为我爱吃呢,原来是自己打着小算盘,想假借吃荔枝之名,去看胡姬吧。胡姬有啥子好看哩?有我好看吗?要看你自己看去。”男少年赔礼道:“好幺妹儿,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那些胡姬长得黄头发蓝眼睛的,有啥子好看哩,简直是难看……难看之极。”少女微微一笑,嘴角上扬,说道:“看你急哩,我逗逗你呢,我不喜欢吃胡饼,要不我们去前头那家吃婆罗门轻高面和兔儿脑壳吧,那家还卖萧家馄饨,上次我们两个去吃过,你不是特别爱吃嘛。”男少年连连点头。这少女芳名叫杨玉环,是蜀州司户杨玄琰的闺女,少男名叫黄孟良,是蜀郡长史之子。两人青梅竹马、无话不谈。第二日,黄孟良又来找杨玉环,说近日里自己谱了一首新曲,想找杨玉环一同演奏。杨玉环看着曲谱演奏起了箜篌,黄孟良则吹着玉箫。杨玉环边弹边唱道:“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黄孟良的箫声清丽、回旋婉转,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两人弹唱毕,杨玉环笑着说道:“黄大哥此曲甚妙,回旋婉转,绕梁三日。改日容小妹我为此曲编一支舞,你说可好啊?”黄孟良抿嘴一笑,满心欢喜地说道:“难得环儿妹妹喜欢,若能为之编舞,岂不是更妙。我寻思着择个良辰吉日,我请我家老汉儿来你家提亲可好啊?”杨玉环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张脸白里透红,显得愈发的好看了。杨玉环嗔怒道:“黄大哥好不害臊,好端端的讨论舞曲,你为啥子提这事,若再胡乱说话,我不理你了。”

没过几日,杨玉环的三叔从洛阳回蜀郡来省亲,觉得杨玉环父亲早逝,只有母亲独自抚养,甚是可怜,就跟玉环的母亲说想将杨玉环带到洛阳抚养。玉环离开蜀郡当日,黄孟良来送别,痛哭流涕,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对天赌咒说:“我一定想方设法尽快到洛阳寻你,向你三叔提亲。”杨玉环解下随身佩带的香囊,递与黄孟良,低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相见,黄大哥莫要太悲伤,此香囊是我随身之物,赠予黄大哥作个念想罢”,说完亦流泪不止。黄孟良呆呆地看着杨玉环一行远去的马车,半晌不动弹,后又发疯似的追着马车跑了半日。

一路舟车劳顿,杨玉环一行终于抵达了东都洛阳。马车从洛阳的定鼎门进入了城里。杨玉环掀起马车帘子,抬眼望了望城楼,只见城楼的墩台、门道、阙楼、飞廊、马道、过水涵道、水渠相当考究,定鼎门大街竟有四五百尺宽,进入里坊后园林、宅邸鳞次栉比,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旁、店铺门前开满了花团锦簇的牡丹。真可谓是:“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杨玉环在她三叔杨玄璬的府上待了几日,杨玄璬担任的是河南府士曹参军,辅掌百工众艺之事,杨玉环闲来无事,便在三叔府上听百工众艺唱曲儿弹琴之类的,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转眼到了夏天,到了武惠妃的女儿咸宜公主下嫁给杨慎交之子杨洄的日子,杨洄和杨玄璬都是弘农杨氏后人,杨洄大婚,自然也邀请了杨玄璬全家出席。咸宜公主大婚之日,杨玉环低着头在众多女眷中缓缓而行,她虽然一直不敢抬头,但是长得实在出众,见了杨玉环方晓得什么叫做艳压群芳。咸宜公主的母亲武惠妃看了十分喜欢,觉得杨玉环如此美貌,又跟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便萌生了要娶杨玉环当儿媳妇之意。于是跟玄宗说道:“启奏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玄宗说道:“爱妃请讲。”武惠妃道:“陛下请看,杨氏女眷中着黄衫者,端庄秀丽,又与清儿年龄相仿,不如让清儿将其娶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玄宗抬眼望去,心想:“这女子体态丰腴,明眸皓齿,真犹如天仙下凡般,虽打扮简朴,竟如鹤立鸡群,甚是美貌。”便笑呵呵的说:“郎才女貌!甚好!甚好!”武惠妃满心欢喜地说道:“谢陛下成全。”众宾客都落座后,看到婚宴食物十分丰富,餐前点心就有金麻枣、核桃酥、江米条、蜜三刀四样。正餐吃的是洛阳水席,全席共设24道菜,包括8个冷盘、4个大件、8个中件、 4个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极为考究,先上8个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碟是荤素三拼,一共16样;待客人酒过三巡再上热菜:首先上4大件热菜,每上一道跟上两道中件,美其名曰“带子上朝“;最后上4道压桌菜,其中有一道鸡蛋汤,又称送客汤,以示全席已经上满。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菜品有:牡丹燕菜、葱扒虎头鲤、云罩腐乳肉、海米升百彩、五柳鱼、鱼仁、鸡丁、爆鹤脯、鱼翅插花、金猴探海、开鱿争春、碧波伞丸如此等等,不可胜数。

咸宜公主大婚后没多久,武惠妃便差宫中的宦官给杨玄璬家送来了彩礼,跟杨玄璬说了惠妃娘娘看中了杨玉环,要将杨玉环娶作儿媳。杨玄璬本是七品小吏,能攀上武惠妃这门亲事,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便满心欢喜的答应了。杨玉环得知此事后闷闷不乐,跟她三叔、三叔母禀明了青梅竹马的黄孟良要来提亲的事儿。杨玄璬安慰玉环说:“你黄大哥跟你两情相悦,但是他远在蜀郡,虽然他自己说要尽快来洛阳找你,他父亲未必会答应。”玉环的三叔母也说道:“况且你黄大哥又无功名在身,他即便只身来到洛阳寻你,盘缠用完后,你俩靠什么过活?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难道要露宿街头吗?寿王生得英俊潇洒,且与你年纪相仿,母亲武惠妃又得宠,他日登上太子大位都未可知,你若嫁与寿王,他日有可能母仪天下,前途无可限量啊。”杨玉环低头沉思,心想黄大哥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洛阳,即便是来了,又能怎样,三叔父和三叔母的话也有道理,两个未满17岁的人在洛阳能靠什么过活?女人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图嫁得好嘛,况且现在是寄人篱下,还不如早点嫁出去,去当个什么寿王妃呢。

寿王的大婚安排在这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婚礼当日,李隆基还特地遣李林甫和陈希烈做为正、副使去到杨家持节册封。当迎亲的队伍簇拥着新郎李瑁来到玉环家的门前,那晚杨家的灯火一定是格外生辉的。却下来扇,玉环内心五味杂陈,她的新郎是与之同龄的美少年,又是位高权重的寿王,而她又有些思念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黄大哥。杨玉环新婚后,有一日想起了黄孟良,于是在寿王府的后花园里怀抱琵琶自弹自唱起来:“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歌喉婉转,韵味悠长。寿王虽听出曲中有思念旧情人之意,却也不恼,反而看呆了,听迷了。但见水映倩影,如荷花水面;山衬娇容,似花绽草坪。宛如牡丹迎风摆,恰似海棠含露开。琵琶声拨动心弦,长相思牵动情思。寿王听着听着,不由得取出自己的笼香竹笛,轻轻伴吹起来。玉环因思念黄大哥,特来后花园弹唱排解相思之情,突然听得笛声加入,忙停唱驻弹,回身一望,只见寿王站在身后,连忙行礼道安。寿王又与玉环谈论了一番歌舞,玉环方知原来寿王也善音律,便逐渐对寿王产生了好感。

话说自从杨玉环离开了蜀郡,黄孟良日日思念。在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春,终于离家出走,抵达了洛阳。黄孟良向客栈的店小二打听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的府邸在何处。店小二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客官,小的听您是蜀州口音,想必是杨参军家的亲戚吧,是不是您也听说了杨参军家的侄女嫁给了寿王,特来投靠的吧?”黄孟良听后,头嗡地一声响,差点晕死过去。黄孟良不肯相信嫁给寿王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杨玉环,便又再问店小二,杨参军家哪个侄女啊?闺名叫什么?店小二道:“闺名小的不知,只知道坊间传闻,这个侄女是蜀州司户杨玄琰的闺女,其父亲早亡,杨参军特地把她接来洛阳抚养,真是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啊。”黄孟良不相信这是事实,准备前往河南府士曹参军的府邸问个究竟,还没到达便被巡逻的金吾卫拦下查验户籍。这年的正月初十,朝廷颁下敕书曰:“天下逃户,听尽今年内自首,有旧产者令还本贯,无者别俟进止。逾限不首,当命专使搜求,散配诸军。”黄孟良这次是私自离家出走,按照朝廷的规定是不得擅自逃离户籍所在地,如果不自首被抓获,就要发配充军了。黄孟良心想:“我这次千辛万苦来到洛阳,就是要见杨玉环,现在却听说杨玉环已嫁给寿王,消息不知真假,还没搞明白了,可不能被抓获发回原籍,更不能发配充军啊。”于是拔腿便跑,金吾卫紧追不舍,黄孟良初来乍到,慌不择路,跑到了洛河以北的里坊,金吾卫哪肯罢休,三步并作两步追将过来,欲知黄孟良是否被抓获,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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