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细柳如丝,烟雨如织……
远在襄国西南角临近边境的清谷村,今儿个正是农忙时分。三月底的那些称稻因为今年天气的原因,一直要等到五月初才移去水田。所以晨光熹微之时,田间已经有了不少忙碌的身影。
前几日那场细细绵绵的春雨将清谷村洗涤成一块翡翠,今日万里无云的天空则掬成了一汪碧蓝的湖。
“小风,喂了青午就去叫你阿爹回来吃饭吧。”说话的是陈风的母亲苏曼青,语气温和的像是昨儿夜里那朦胧的月光。此时她正站在家门口,右手拿着炒菜用的铲刀,身上还带着股红焖鲤鱼的香味。
“知道啦!”陈风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苜蓿草全都丢进了马槽。青乌吃的正欢未曾抬头,那苜蓿便一股脑的堆在了它的头上。
喂好了青乌,陈风起身拍去了手上尘土。他正想去田中寻父亲回来吃饭,身旁不远处便已传来一声清脆的疾呼。
“哥哥,我也去!”妹妹小木的小手中握着枝紫丁香花,浓郁的香味引了只黄色蝴蝶在她身后飞来飞去。陈风扭头见她虎虎生风的步子,眼中满是宠溺。
前几日的雨下得久,脚下的泥多少有些湿滑,他便一把将娇小玲珑的小木抱在怀里,迈开步子朝自家田地赶了过去。
“哥哥,你怕痒吗?”路上,小木笑嘻嘻说着,露出前几天刚长出的那颗小虎牙。
“嗯?”
未等陈风反应过来,那小丫头呼哧呼哧的朝自家哥哥的脖颈吹气,惹的陈风左右晃着脑袋咯咯直笑,手上抱着小木的力气却不曾松上分毫。
“阿爹,吃饭了。”临了田地,陈风高声唤着田中劳作的父亲。
“今儿阿娘做了红焖鲤鱼呢!”小木在陈风怀中,也不忘脆生生的添了一句:“今儿阿娘做了红焖鲤鱼呢!”。
“好嘞,就来。”带着笑意,陈风的父亲陈安一边应着,一边将手中剩余的几根苗儿栽到田里。
……
今的午饭极是丰盛,小木早就开始馋那道她最爱吃的红焖鲤鱼。但眼见阿爹还在外面洗漱收拾,她便只好吞着口水强忍住没有动筷。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那热气腾腾的大鲤鱼,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它囫囵吞了一般。
“小风啊,过几天你就满十二了,也到了该接受洗礼的时候了。东头那边梁家跟肖家的小子跟你差不多大,想来会跟你一起去百行山吧?”父亲陈安坐在桌前说道,刚洗漱的头发绾在身后,不时落下几滴水珠落在地上。
“嗯,应该是的。”陈风点头,眼中带出了些许期待。不过即便如此,他还不忘给小木夹了块肥美的鱼肉。
襄国素来以武立国,男子十二岁时便要离开父母前往山中狩猎。他们需要在山中生存,并且猎取到足够的猎物才能回家。
这项充满仪式性的活动便是襄国人口中的洗礼,其意与成人礼大致相同。而距离清谷村最近的山林就是百行山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陈风就要去百行山开始自己的洗礼之旅。
陈安的骑射之术在清谷村无人可比,陈风在他的培养下,也展示出了惊人的骑射天赋。尤其他的箭术虽说还算不上贯虱穿杨,但也肯定是箭无虚发。
“那这次,我可以用那把弓吗?”给小木夹完菜,陈风指了指挂在父亲身后那把颇有些年岁的黄杨硬木弓说道。
陈安闻言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那把跟了他多年的宝弓,微微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行吧,拿去用吧。但你可得爱惜着些,千万别弄坏了它。”
“当然当然!放心吧!”陈风连声应着,眼神愈发兴奋起来。要知道这宝弓平日里可是连碰都不准碰的,如今竟允许自己用它来参加洗礼!光想一想陈风就觉得热血沸腾。
“哥哥!我也想去!”小木在旁兴致勃勃的说道,她从小就爱粘着自家哥哥,这次自是也不例外。
“哥哥他是要去打猎,甚是危险,你在家好好侯着,他不多时便会回来的。”母亲劝道。
“哦……”小木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手中拨弄着一块鱼肉,久久不愿下咽,像是失了胃口般。
陈风见着小木唉声叹气,大眼睛黯淡无光,便说道:“小木,如果哥哥这次能捕到些野味,你就给我编个花环,添上点门外的紫丁香,如何?”
小木这丫头向来喜欢折腾东西,编个花环,用麦秸做只蚂蚱,都是她最喜欢的。十岁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她早就想在哥哥头上带上几朵小花或是编上几根小辫,如今这提议可真是合了她的意。
“嗯嗯!我要编个最漂亮的送给哥哥!”小木一下子开心起来,欢喜的说道。
父亲陈安就着几天后洗礼仪式的一些准备跟陈风说了说,比如一些需得注意的,还有些许基本流程什么的,叨唠了好一会儿。
其中说的最多的,是位于清谷村村后百行山脉中的那处禁地。
那里是清谷村口口相传的恐怖之地,甚至成了村里人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常用语——再不乖小心被旮旯里的阿飘抓去烹了!旮旯自是指那禁地,有关它的描述少之又少,只能如此笼统的称呼一声。
听说走进那里的人从未活着走出过,甚是连野兽,一旦进入,便像是沉了万丈之深的海底,连点水花都不会溅起。
父亲陈安告知陈安,入了百行山脉往东行即可,以及那禁地所处的大致方位。父子二人神色平静,不曾有太多别家那种接受洗礼前的紧张之感。陈安相信小风的实力,小风也相信自己。毕竟他是清谷村这么多年来,在骑射上最为出众的少年。
为此,陈安常常会叹息,若是小风他有修行的能力,以他的心性,以及骑射上的天赋,多半是根不错的苗子,甚至成为一代箭师。然而并不是事事都随人愿,他生下来便没有修行的天赋,村里的祭司勘察了他的身体后,都是摇头不语。
时间匆匆而过,日子久了,陈安也释然了。倒是陈风,祭司手中的那些初级修行法门,他看的不亦乐乎。虽说不能体会到那种境界,但也津津乐道。
清谷村千百年来,能够修行的人越来越少,到了陈风这一辈,竟一个也没有。祭司的年岁已大,陈风每每看望他的时候,他始终沉默着不语,像是棵被岁月遗落的古木般,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