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和叶渊顺利出了府。离开府门数百米,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青葙一直谨慎地低着头,直到叶渊对她说:“放心,你这副装扮不会被轻易认出来。之后我们要再去换身衣服。宰相府的家丁服,还是有些不便。”
一抬头,她的脚步便停住了。站立在这里,嘴角一直上扬到无法再上的弧度。
“莲儿姑娘可能还要些时辰才会到约定的地方。今天各处都很热闹,姑娘可要先与我四处逛逛?”叶渊看见她眼中孩子般的惊奇,温柔地笑起来。
“好。”青葙愉快地答应下来。
叶渊说:“我们先去找间铺子,买两套现成的衣服把身上穿的换下来收进包袱里,回去时再换上。”
一路走着,青葙的明眸中印着灯火通明。叶渊为她买来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她直说要想办法把它们都带回府去。
“我就让莲儿说是她夜里出来逛花灯,正巧碰上府中仆人,就结个伴一起游玩,又给我买了些许有趣玩意儿带回去。如此一来我也好方便走进内院去。”
“这样倒也不好,认得莲儿姑娘的,想必也认得几分小姐的样貌。”
“无妨,连内院的守卫都没有见过我的容貌,更别提门口的家仆了。”她说着,看着手中的面塑,步伐轻快。
叶渊暗自吃了一惊:“这是为何?姑娘就是在自己家中,行动也不甚方便么?”
青葙摇摇头,不愿提说,毕竟她对其中缘由一直不甚明了,也不想说一句对爹娘小气的话。
“譬如这种面粉捏的小人儿,大可买它十几二十个不同的。你瞧这个‘姜太公钓鱼’,他的帽子竟然是蓝色的!可叫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姜太公了,因为这钓鱼的线上没有钩子。这手艺真巧,眉目动作都栩栩如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青葙抬眼望去,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摊子,好些是卖面人的,“我看一个摊子,一晚上少说也要卖出数百个。他们手上的动作可真快,又这么灵活。我看都看不及。一会工夫就做好一个。”
“看这个舞娘,简单几个线条颜色,体态动作都很到位,脸衣服都让人感觉看见了真人一样。这个猴子,不仅神似,还多出几份可爱,前面可还有么,我要多买些,把它们摆在屋中看着,多添些乐趣。”
叶渊看着青葙,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目之所及的每个地方都让她着迷。这样的集市,就算平日来,她大概也是这个样子。普通老百姓看惯的东西,她都觉得新奇。自己却不知道,她这样的目光,深深吸引住另一人的眼神,这在他心中才是宝贵。
因为明白青葙的身世,叶渊不知要为自己开心还是叹息。
街上摆着数不尽的灯笼,方圆规整。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竟然份外地好闻。
正走到最热闹的地方。
“我要在今夜把所有想吃没吃过的都吃一遍,尽可能地多看一些地方。我还要遇见许多的人!”青葙大声地对叶渊说。
叶渊也回复到:“你的怀里装不下了!”
“你说什么?”青葙提高音量,脸庞凑近叶渊,眼睛还是四处张望着。
“你的怀里装不下了!你要吃完整条街,肚子也肯定是装不下的!”
“也是!”
说话的声音又隐没在人海里。
“我终于在这里了!不到天亮我不走!”青葙愉快地喊出这句话。
路过的一个孩子听见了,停下脚步,拉住母亲,指着青葙问:“娘,这人是外乡来的么?”
作母亲的笑着告诉孩子:“可能真是第一次进京看这样的盛景。”她又转头笑着对青葙说了一句:“年轻人,祝你元宵节快乐!”
青葙道了一声谢,母亲牵着孩子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有家衣铺开着,叶渊领青葙进去。跨进门槛的那一刻,青葙觉得仿若隔世。以往这个时刻,她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做着在外游览的美梦。如今她真在外面了,才知道真的很不一样。
吃的东西真的尝起来不一样,人和自己平日见到的太不一样,商铺小贩更是无法想象到。
一间衣料铺子,比她的房间大不了多少。
“老板,你这里好些料子我都没有见到过?这是寻常人家会穿的吗?怎么好像,有些都不是本地的服饰。”
“客官,看你是在宰相府做事,达官贵人穿的好衣裳一定没有少见过。不过,想来是平日里太忙,不常来集市,民间流行什么你却不知道了。”掌柜见有装好买卖能做,凑上前来解释,“这些服装有些确实是外域的。现在王上治理有方,国顺民安,好些其他外域小邦中的人也会来我们这里谋生去。一来二去,日子久了,他们日常穿的服饰就在流行起来。不仅他们自己日常有这些用度,许多青楼妓院也会找来进货,图个乐子。这些人和普通京城百姓没法比。普通百姓,添了足够的衣裳,就不太爱买新的。除去节日年庆,基本我这衣料铺子也少有生意。全靠有时富庶的人家来买套质量好的料子,才撑了这些年。”
掌柜的呵呵一笑:“不瞒您说,自从进了这外邦人的衣物……您瞧,这外邦的人衣物布料不多,纱质为主。他们生活的地方较为炎热,不喜欢厚重的粗布,穿着的衣物大多轻巧,让许多肌肤裸露在外,很是漂亮。”
掌柜的特地拿出一套衣服摆在青葙面前。青葙摸着那轻巧的纱质,问:“这怎么像是歌姬的衣服?”
掌柜大笑起来:”这位大概是年纪太小了,许多事情不知道。这样的衣物,男男女女都是很喜欢的,有些不方便摆在前头卖。这里的的确是歌舞用的艺服。”
叶渊立刻打断:“来两套寻常人家的服饰就是。料子尽可挑选上乘一些的。就按我们的身量准备,我们现在就要换上。”
“好,我这就叫人去里头看看现成的衣裳,一定为你们挑选最合适的。”掌柜还想做他们的生意,自己不离开,招呼一个伙计进了内间。
“你们再随意看两眼,可有喜欢的?我也好就着样式有个主意。”心里却盘算着这笔生意大概十分好做。
青葙悄悄问叶渊:“那‘青楼妓院’是个看歌舞的好地方?”
叶渊如果不和她说,像她这般不谙世事又事事好奇,日后被人骗了反倒难受。一想,直说也无妨。她性子纯真,反倒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这‘青楼妓院’是外头男子找女子寻欢作乐的地方,万万去不得。”
“这是从前就有的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在书中读到过?”
“你读的书可是父母教师筛选过的,一般越是地位尊贵的女子,越是难得知道这样的事情,原因之一便在于此。”
青葙明白了。“那附近可有看歌舞的好地方?我想去观赏一下。”
“一会儿街上有游行队伍,其中便有歌舞伎。近年来,异域风情的舞蹈也在其中。且是官府为平民百姓准备的,都是正经的节目。你就忘了掌柜说过的那些话吧,他这样的节日还在开业,也是不容易,想来都是为了老婆孩子。本分开店做生意的人,说话办事笼络了些,但不是存着坏心。我们换了衣裳,继续逛灯会就是了。”
青葙听着叶渊说话,除了话里的意思,还从他的谈吐口气中听出了些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有时觉得他不像一般的生活在市井中的人,因此也对他的身世更有兴趣。
他们正在挑选着,又进来两个客人。
“老板,今天上元灯会,你这铺子关门竟然比平时还晚一些。生意可好?”其中一个问到。
老板机灵地看了青葙和叶渊一眼:“托这两位主顾的福,今晚这番辛劳值得了。”
说完,他离开青葙和叶渊身旁,招呼新的客人去了。
“两位是要买点什么?”
“倒也没什么。出来逛的早,现在许是有些乏了,觉得外面闹腾,进你这铺子来躲躲。”
“你放心,躲也不白躲。虽不买衣裳,也买你几条上档次的丝绸帕子,带回去送给家里人。”
老板听了这话就乐意了。
“怎么,家里人不一块儿出来?”
“媳妇儿说,灯会年年差不多,今年就在家歇着了。”一个说。
“我还没有娶妻。家中父母双亲也是不爱热闹的。我们两个约了一道出来喝酒。”另一个说。
“这酒喝完了,人太多,就想着,不如到了后半夜,人散了,路上凉快好走,再回家去。”
“路过你这铺子,一来躲避嘈杂。二来看见你这里门面都不错,多少带些礼物回去。再来,也想瞧瞧近来有什么时下的布料款式,过些日子给家里做春装。”
又有生意做了,老板笑得合不拢嘴。青葙在一旁看着也是开心。
“原来节日里生意这样好做。”她感叹了一句。
“你是宰相千金,怎么似乎还想学做买卖的手段,以后是要出来开铺子吗?”叶渊笑得很开心。
“我这是走到哪里学到哪里。”青葙嘟哝着,“要是我真能开间自己的铺子也很好啊,我做生意一定会很厉害的。”后半句把音量提了上去。
另外几个人还在聊着。
“老板,今晚几时关门?不早些回家去陪老婆孩子?”
“我家是喜欢热闹,每年都去看。在家吃了晚饭,早早地上街。可我说,今年我就不去了,不如就守在铺子里,多做成几笔生意。”掌柜一手摸着一块布子,说“孩子眼看着也就大了,家里各种开支也都重起来。管着几口人的生活用度,做生意自然要再卖力些。”
已经成家的那个客人很是感同身受。“也是。可不陪着家里人看看花灯不也可惜吗?”
“哎,花灯昨儿个就去看过了,年年还不都是一个样。”
“是今夜灯最多。”
另一个客人就对着前一个点头说到:“是啊,灯还是今儿个看才热闹,许多新鲜独特的灯今夜才挂出来博个彩头。不然我俩也不是一直喝到入夜。街上还是有些看头的。”
老板放下手中的料子,低头想了一会儿。
问隔了几个位子的青葙他们。“两位客官可有看见喜欢的?”
“我们等里面准备出的现成衣裳就是。”
老板点头,又对另两个客人说:“做完这两笔生意,我就关门,上灯市找找家人。他们爱走哪条路,年年都一样。我知道,准能遇上。钱一天天的不都在赚吗?虽说灯景年年一样,人也是年年一样,有时候,是要年年一样才好。”
“老板想得通透。”客人也很开怀。
不多时,他们定下几套做春装的料子走了。伙计也把叶渊他们的衣服拿了出来,说是多少在里面做了些改动,因此耽误了时间。青葙和叶渊试了试,颇为合身。付完钱,身上穿着这两套衣服就回灯会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