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娣上前向太子施礼,回避了太子身后那人抛来的狡黠一笑。
瑾姒早已经迫不及待,将太子迎进了房中。
英娣无他事,转身要走,只听一把浑磁男声紧追身后:“娘子留步,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娘子,不知可否?”
为尽地主之宜英娣只好停步转身施礼:“不知这位郎君,何事不得解?”
“不知娘子得了哪位神医,竟然医好了多年不治的痴症,可否介绍与我,也将这疯症治它一治?”
英娣冷哼一声:“无聊至极。”
“诶?娘子,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还大冒险呢我!”
“嗯?”
“噢,我是说,你多食些盐,多食盐就好了!”
“真的?”
“煮的。”她心里鄙夷他,挥袖便要走。
逄钧策一把扯住她的广袖,浓眉轻皱:“这回说真话——曲水流觞那日,娘子所得杯盏……罢了,娘子何时肯嫁我?”
我心中冷笑,神情自若道:“这位郎君与太子同来寒舍,不是玉叶金柯也是龙血凤髓,身份当是不可小觑的。如今,我李氏已然落魄,高攀不起您,您还是另谋良缘吧!”
说罢,她提裙而退。
月高之时,闷热难睡,忽得听外面轻缓扣门之声。
英娣不禁懊恼,准准又是他!昼间宴上,已被他纠缠一番,此时已入夜,仍不让人得消闲,真是聒噪!但又思想起,他若是非要自恃宾客身份,即使不愿,她也不得不起身相迎。
她着好衣衫,理好鬓发,推开门去,却见青莳站在面前。
英娣薄怒:“既是你,怎的不出声知会于我?”
青莳甚觉委屈和不解,低头嗫嚅:“娘子不是特地嘱咐婢子……”
英娣恍然,一早嘱咐过府中奴婢,任何事不得门外发声,只可当面与主人对话,只恐隔墙有耳,不经意地一句话被有心人揣测了去。
青莳牢记她的嘱咐,而她这个当事人,竟将其忘的一干二净。
她问:“何事?”
青莳道:“太子殿下和良娣娘娘邀您花园赏月!”
不屑细想,花园赏月也是那人的主意。
以她对瑾姒的了解,她断不会把与太子单独相处的大好时光蹉跎给月色。
思及此,英娣面露犹豫。
青莳看出她神色,即刻又道:“太子等人已然于花园等待多时,只等娘子您了!”
好个逄钧策,她倒被他反客为主了!
她人至花园,太子虽允她不必多礼,但她不敢居亲自傲,按礼数行下礼去。
正这时,她耳边忽起风吹草动,听音辨响,心下一紧,暗叫不好,随即大呼一声:“保护太子!”
一个个暗影绰绰,身手了得的蒙面黑衣人现身花园四周围墙,几乎与她同声而起,那刺客手中箭羽齐发。
好在长兄已在花园布防,护驾人丁亦是练家出身,奋力抵挡刀风箭雨,为太子等人拼出一条退路。
就在一行人欲躲入一处房间之时,黑衣首领不再恋战,转而奔这方而来,剑锋所指,当然是太子。
瑾姒早就吓的花容失色,躲在太子怀中抖如筛糠,黑衣首领的那一剑若直刺下去,未必伤及太子,却必使阿姐成为刀下之魂。
她哪里肯依,想也不想,迎头扑上去,挡在瑾姒身前。
原来身魂分离并不吃痛,血肉与兵器的融和不过那一声脆响。
如果就这样死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她想。
一具肉身重重砸向她,她不由睁开紧闭的双眼,失声惊叫:“逄钧策!”
那个缓缓倒下的男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拽住她的裙裾,邪魅一笑:“娘子果然是关心我的!”说罢,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刺客寡不敌众,在三死一伤的败绩下慌然退去。
而这方被庇护之人,除逄钧策受到重创之外,无一人有损。
英娣婉言奉劝太子速速回宫去,否则不但太子性命难保,还要赔上李氏满门。
对她下达的逐客令,太子并未恼怒,只道:“李公虽置朝堂之外,但在士族中的力量未有蹉跎,万望李公振臂一呼,助我逄家皇室再继辉煌!”
太子终于直言不讳,包括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无外乎是向天下宣告逄家皇室给予李家的无尚荣耀,使李氏不堪舆论压力,明帜太子,对阵宫孙、晏后。
英娣并不领太子赞誉之情,直言道:“太子殿下明鉴,女皇宫孙氏在位时,宫孙文酉便有谋求太子之心,如今正得圣宠,再次燃起帝王之梦;晏后更有效仿女皇之心,意欲争得女皇第二;信安公主野心更露,立誓争了皇太女之位。诸多心系朝堂的功臣,无疑成为他们的绊脚石,若七王、士族联同殿下与宫孙、晏后一党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怕是天下从此清静,再不见五王与士族了!”
太子有些许懊恼,冲她沉声道:“本宫是李家之婿,所以,李氏已然没得选择,不是吗?”
英娣冷笑:“所以,请殿下护我阿姐性命,否则,就不知李氏的矛头所向是谁了!”
太子色变:“你敢威胁本宫?”
英娣拂袖:“为何不敢?当初殿下你侜张为幻,将我那单纯的阿姐哄骗的府首贴耳,一向与我无话不谈的阿姐,竟能将与你的私情隐藏的滴水不露。就在你下帖的前一日,我们李家上下才得知阿姐瞩意之人竟是殿下你!殿下巧言令色,又使诸般诡计,使我阿姐寻死觅活冲破阻挠嫁与你!我只恨自己不喜出门串户,否则我常与阿姐相伴入宫,定会使她断了对你的妄念!”
这下太子不怒反笑:“看来是本宫错了!当初本宫求娶的就不该是你阿姐,而是你!只可惜……”
“只可惜那时,我是个傻子是吗?”英娣接道:“我之荣幸,正是因为我是个傻子,而阿姐之不幸,正是遇上了你!”、
“你——”
她虽喷薄着怒气,却不得不认真道:“不必在此逞口舌之勇,殿下若要活个寿终正寝,我愿予你一策!”
太子惊喜不已:“是何计策?”
英娣道:“自请退下太子之位,爱由谁坐谁坐去,携你的妻儿离开京都做个远地闲王,自能得个善终。”
太子显然生怒,欲言又止。
英娣道:“殿下要明白,来自宫孙、晏后母女的羞辱,是投给太子的,而不是你。”
太子沉思一会儿道:“即便我有心让位,他们会让我善终吗?这个世间,只有强者生存。”
英娣道:“山石坚硬,傲耸于世,百草柔弱,坚韧不拔,自有一番天地。你若肯退却一步,我,保你善终。”
太子不信:“你?”
英娣诚挚道:“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李家对儿女的维护,相信李家手足情笃,我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阿姐身处水深火热!”
太子面色沉郁下来,昂首道:“若是半月前我听到这些话,或许会考虑一二,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英娣瞪大双眸道:“殿下意欲何为?”
然而太子并不理会她,径自离开。
那日,阿姐私下来劝英娣:“盼儿,阿耶最喜听你的话,你休要拖延,快些写信与阿耶,让他写信给各个士族,对了,与他一起参加政变的老臣们也要发动一番,要他们攒集力量,出谋划策,帮太子铲除异党,介时太子顺顺当当做了皇帝,太子答应立我为后……”
见她迟迟不肯动笔写信,瑾姒怒而拂袖,夺门而出,随着太子人马回了东宫去。
英娣留不下她,也不想这样不顾了她,只好将瑾姒的贴身侍婢丹媞,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
丹媞是瑾姒小时候救下的孤女,李家信得过她对阿姐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