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础直接愤然,“平地生雷,简直平地生雷!”
英娣道:“平地怎可生惊雷?定是有前因后果的,长兄可有打探消息?”
沅础懊恼的抓住额头:“我怕节外生枝,未敢深作打探,无论如何,也要顾虑着东宫的瑾娘!”
“长兄做的极对!”英娣道:“我李家人出面多方打探,恐有猜疑圣意之嫌,非明智之举,此非常时期,段不可节外生枝!”
沅础恨道:“阿耶已然远离朝堂置身事外,这还不够吗?宫孙文酉、晏后,究竟要逼我李氏至何境地!”
“哂!”英娣无力道:“至何境地?剩下的博商郡王郭星河由滑州刺史贬为朗州刺史,西韩郡王钱进加“特进“衔,免除治理政事,自请回襄州养病,贬为襄州刺史。政变七王已经折了六位,岂能独留咱阿耶?因七人皆有御赐铁券,万罪不死,奈何七人皆年势颇高,若频频谪贬各地,不死也拖去半条命。宫孙、晏后二人的诛心手段,人可见之!”
沅础略有所悟:“如此看来,这一次谪贬恐怕不是终结啊!”
英娣道:“所以,长兄不必再耽搁,立即起程,往永州陪伴耶娘去吧!如若长兄去不得,叫二哥三哥四哥哪一个都好,即往永州,常陪二老宽言以济才是妥当!”
英娣心里感慨李垺的智谋,他只恐自己一大家子被朝廷一窝端了,执意不许儿子们陪伴,有了家室的儿子们全被发往岳家,媵妾也被发往娘家,只有嫡妻崔施凤跟着他颠沛流离。
沅础道:“京中有你和型号娘,定是不可丢下你们不管的,我这就写信,快马送去范阳卢氏那里,嘱沅明举家迁往永州。”
谪贬总归有个理由,只是英娣与沅础皆不知阿耶此次被发往永州,到底是何说法。
正值此时,长嫂产下第六胎,且一胎双生,英娣与长兄忙于侍候左右,一时间竟无暇打探阿耶谪贬之事。
三个月后,沅础收到两封书信,一封来自永州,沅明说已在永州安顿好,二老身体未有报恙,嘱他们放心。
另一封来自东宫,信上说,瑾姒要回娘家小住几日。
沅础捏皱了来自东宫的字帛,英娣笑长兄的大惊小怪:“不过是回来住几日嘛,宫中新妇首年都有这个惯例,我们按规矩迎接就是了!”
沅础苦笑,默然递信与英娣,她忽的眉头紧皱。
英娣挥乱信纸道:“阿姐好生糊涂,既有身孕,何敢回归娘家!万一有个闪失,整个李氏将万劫不覆!”
沅础想必早就揣测到个中厉害,闻英娣变色之言,愈加懊恼:“盼儿可有应对之策?”
英娣摇了摇头道:“信中说,良娣此番归省,已得皇帝特敕,阻止阿姐出宫,已经来不及!”末了,她深叹一声:“晏后好心计!”
沅础不解:“何知是晏后之计?”
英娣解释道:“晏后觊觎皇位多年,最忌太子强大,她岂能容我李氏成为太子倚仗?必然不会放过一切削弱太子势利的机会!”
沅础因她的提醒显得更为担忧。
瑾姒终是如期回府,家人被贬黜永州之事太子早已告之过她,所以她并无惊讶,只是随口与英娣道:“阿耶出任益州都督之时,我就与太子说,要他在圣上面前替阿耶求个情,如果阿耶能重回朝堂,哪怕重回京城亦是好的,定会为太子出力,不只阿耶,七王、士族皆能为太子效力,太子岂不更有胜算?”
英娣闻言震惊,半晌才缓神问道:“阿姐,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阿姐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告诉太子这话是长兄与我说的!”
英娣急道:“那末,这话到底是谁教你说的?或者,是听何人说的?”
不想瑾姒恼羞成怒:“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么愚笨不堪吗?但凡我心有见地,就得是道听途说的?”
英娣耐心劝解了半晌无果,只好软硬兼施:“阿姐你从小性子单纯,从不会扯谎,今天你必须将实情说与我听,这关乎着李家满门百口性命,绝不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两条人命可担待的!”
英娣转脸不忍看瑾姒眼泪扑簌的面孔,只听瑾姒哽咽道:“是,是,许承徽和曾昭训她们闲聊来着,我不经意,听来的……”
英娣恨的咬牙切齿,满腹的恶语想要喷发出来,转脸望见阿姐梨花带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下牙齿切磋,只吐出半个“你”字,另一半生生压下去了。
瑾姒愚举,偷鸡不成反蚀米,加进了阿耶的贬谪之旅。
不过,这亦使英娣警醒,他们要以单纯的阿姐为引,为阿耶等人扣上合理的“欲加之罪”。
英娣不能将阿姐怪罪,不得不时时刻刻记挂着她的安危。
但凡阿姐入口之食,皆先由她随身带出来的宫婢内官轮流试吃。
然后,再由她和沅础轮流复试。
如此这般折腾,阿姐往往等得不耐烦,听英娣好言相劝一番之后,勉强答应。
英娣日日对阿姐苦口婆心:“此时对阿姐你来讲,低调隐忍、销声敛迹是最好的选择,万不可争强好胜,不为旁人所动,不可听信旁人之言,你只要……”
阿姐往往听之藐藐,孕期困顿袭身,恍然睡去。她再赘言,已是徒劳。
一日,阿姐抚摩着小腹,满面幸福之色:“我就知道太子对我是与众不同的,亲自向皇帝请旨特敕我归省养胎,还说一旦有空,就来家中探我!”
英娣心中一凛,除了保护皇孙无损,李家又多了一项重责——护庇太子性命。
英娣愁闷,夜不能寐,悄然起身,帮睡梦中的阿姐掖好被角,出门虚掩门扉。
见沅础书房的灯烛亮着,她便轻扣房门,刚好可与长兄商议保护之策。
听见长兄的布排,英娣很是满意。末了,英娣补充一句:“太子来期不拘哪日,长兄先行着人每日与宫门外把守,一旦发现太子出宫,即刻实施保护。而且,最好由长兄你亲自迎接!”
沅础道:“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英娣道:“我们做到人至义尽,倘若仍有差池,我崔氏一门的运势只好听天由命!”
沅础点了点头。
时过良久,英娣饮下一杯烹茶自语道:“也不知这位太子,是否真值当长兄用性命给予保护!”
长兄一哂,囫囵道:“太子,国之根本,当值得我大奚每一位百姓为之献身!”
英娣不免发了牢骚:“咱们这位太子虽生性聪颖果决,但未免刚腹自用。皇帝也颇为任性,竟任命女婿吴训、宫孙昭己为太子宾客。此二人皆年轻轻浮,平日常以“蹴鞠猥戏”取悦太子。左庶子多次上疏劝谏,右庶子也以《孝经议》、《养德传》进行讽谏,皆未引起太子重视……哎,真是悲哀!”
长兄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拍着英娣肩膀,安慰道:“盼儿不必杞人忧天,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布衣平衣,各有各命。”
再行闲叙下去,无非空添怨堵,又见长兄疲态,英娣不忍再行叨扰,与长兄告辞退下。
太子说来就来,得到通报的长兄快马疾驰迎驾,待太子完好无损出现在我李氏府邸,英娣总算松了口气。
护太子出宫之人并不多,英娣不期然在那五六人群中发现一具熟悉的身影。
心下不由一嗔,他为何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