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姒回门三日,许是太过兴奋,亦或许觉得大事已成,心无负担,导致了在假孕之事上的疏忽大意。
崔施凤追到房中,紧张问道,“姒儿,我看见婢子在清洗带血渍的衣裤,谁的?”
瑾姒闻言心中一凛,又故作镇静道:“不知是哪个婢子的,噢,可能是丹媞的吧!”
“胡说八道!”崔施凤怒气喷薄道:“一个侍婢穿这样贵重的衣料?”
“阿娘,你,你也知道的,我总爱把自己的衣物赏给侍婢们穿,女儿的侍婢就是比旁人的金贵些嘛!”
“你当你阿娘是毫无见识的?这是宫中御赐衣料制作的衣物,你倒是有胆子赏给侍婢,那侍婢还得有胆子穿!你还不照实说来!”
崔施凤一唬二诱,愣是将瑾姒的秘密给吓了出来,瑾姒颤声道:“是,是我,我的……”
“什么!”崔施凤尖叫一声,“你不是已有四个月身孕?你这大着的肚子难不成也是假的?”崔施凤说罢,上来掀瑾姒的衣裙。
瑾姒忙伸手将身上的衣物压下,嗫嚅道:“肚子不是假的,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平时多吃了肉糜,嗨,不管是见了什么,总是要多吃些罢了,旁人食三顿,我要用五顿,这样看起来,才,才像有孕嘛……”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啊!”
“阿娘!”瑾姒扑通跪一声地,抱住崔施凤大腿,“阿娘,孩儿是有苦衷的,求求阿娘不要怪罪孩儿啊……”
“你的苦衷,不过就是成全你那自以为是的两厢情悦……”崔施凤气的不知所以,当下若要亲自对女儿动手,无论如何也是不忍,只好像瑾姒左右厉声喝道:“都给我跪下!”
一个个侍婢噤若寒蝉,齐刷刷跪地。
施凤骂道:“瑾娘三番五次与那太子会面,少不得有你们望风报信,我未有过问;上次得知瑾娘有孕,我有心狠狠责罚你们,念在瑾娘苦苦求情,也就作罢;瑾娘假孕至今,你们一个个瞒的牢固,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警醒的……着实是我太把你们当回事了——来人,将她们都给我拖出去,各行三十杖!”
地上人面色皆是一惊,三十杖?一个个如弱无骨小女子,三十杖下去,还不得去了半条命?
眼瞅着外面的家奴一并涌入,地上之人吓的抖如筛糠,倒有一个胆子稍大些的慢慢抬起头来。
“大夫人,若是从前,您打骂奴婢也就是了,如今,如今,瑾娘子已然娉嫁太子殿下,理所当然,奴婢等人也就是,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大夫人若仍想作罚,应当先行,先行过问太子殿下才是!”
崔施凤气结,手指颤抖着指向地下,“好你个丹媞,你你,你——”
崔施凤拂袖而去,第一时间将这股恼恨发泄给自家夫君,那李垺听了,也是气的白须直抖,只可惜木已成舟,除了恼恨,他无能再做其它。
瑾姒告辞返宫,当家主君与主母,一个也未前来相送,长兄沅础代替了父亲,媵氏崔昱姝代替了主母,出阁亲自将她扶到门外,眼望一里,总算将她送走。
瑾姒回到宫中,屡屡想要提笔书写家信,一旦思想起英娣对她的嘱咐,便将紫毫扔到一处,断了写信向双亲赔罪的念想。
过了月余,不得东宫消息,崔施凤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向李垺埋怨那个没良心的女儿,有了夫婿忘了娘,竟然一个平安未报向家中。
李垺扶须沉静道:“这倒是姒儿聪慧之举,此时东宫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往来的信笺难免被私下扣查,长此以往,必然会被有心人提炼词句,欲加之罪便会接踵而来……”
崔施凤懊恼不已,口出埋怨道:“你看看你,为这个王朝鞠躬尽瘁一辈子,倒头来,却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了。一人受了挤兑也就罢了,现在偏又连累了女儿跟着步步惊心。若说你王家祖上几代也是为着这个王朝呕心沥血的,却没见哪一个像你,这般的费力不讨好!这往后,还料不定是个什么日子呢!”
李垺下岗窝在家中,被迫养老,本就满腔憋屈,听见自己亲老婆这么一番针尖对麦芒的数落,原本堵在心里的石头被另一块石头砸下来,更是往下一沉再沉。
老婆把话说到了绝处,却也是对处,他一句也辩驳不出来,只好涨着一脸青紫,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转眼快到三月三,这是李纤纤重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三月初三,古代的上巳节,据说这天,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政府还是民间,都会很好玩。
李纤纤在英娣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的确是比平日多了些趣味。
东宫来了信笺,不必打开,英娣已猜个八九不离,看到一张硬黄纸上,一行隽秀字迹,果然。
瑾姒邀她参加三月三日上巳节,宫里举行的招宴禊饮大会。
英娣不认为政府的娱乐会比城里或乡下的好玩,但思及瑾姒在东宫被太子姬妾针锋相对的日子,不免心疼,想来听她倾诉一番,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罢了,去就去吧。
因而,英娣即刻回信东宫,答应赴宴一事,也好使瑾姒早早安下心来,否则,那瑾姒若一个忍不住,一封接一封的信笺催过来,唯恐祸从字出。
三月三日。
英娣细做打扮,她不敢苟同时下正流行的白面妆,只将T区薄施白粉,丹粉于腮上均荡开一层,她想,回来就得赶快洗掉,这种丹粉是化学制剂,久了伤皮肤。
睫毛原本就是又长又翘,不需她费心打理,眼影处下了一番功夫,深深浅浅,颜色层次分明,干净立体,她这波操作,纯属受了彩妆网红启发。
英娣明白,入乡就得随俗,不能将身边的古人吓出个好歹,所以依着时下尚新,额上贴新月金钿,唇上晕上小红春,恰恰衬了这个季节。
头梳双刀半翻髻,后方简简单单坠了半圈细小彩珠,耳垂上一面一颗泪滴形珍珠坠子,与头顶那串呼应。
身上是黄罗银泥裙,五晕罗银泥衫子,缂丝披帛。
英娣出门,正逢知秋阿嫂前来相送,乍一见她,眸中瞬间闪现艳羡之光。
这小妮子,既不柔弱的如病中西施,亦不美的刹气凌人,她美的恬静,有一种出淤泥不染的独特韵味。
“哟,当真是好了顽症的人,周身审美先行上了一个高度。”知秋冷着脸讽刺道,“看来这是用心扮上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也不是谁家郎君这么有幸呀!”
英娣转了转眼珠,心说,还真教你给误打误撞上了,本姑娘就是有私心的,想要见上一见心心念念的那位,那又怎样?又怎样!
英娣嬉皮笑脸,上前一手握着阿嫂的胳膊,一手轻抚阿嫂的肚子,调皮道:“阿嫂不生,我不嫁。”
“这是甚么混话,我生不生与你嫁不嫁有何干?我若真的生了,你就能嫁……噢,看我怎的这般迟钝,你倒给我说说,那人姓谁名谁?哪一望的?”
英娣抿了抿唇,设身处地的理解了当时瑾姒的不易。
“时辰不早,我得进宫去了!”她再拍阿嫂的肚腹,“小侄子白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