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赤膊大汉刚刚抬着那些被自己打晕的士卒走下了点将台,在听见了戚继光的命令后,又再次回到了台上,他们未作停顿,直接一脚将各自身前被捆住的士卒踢倒,便将高高举着的军杖用力的落在了这些士卒的背上。
随着军杖地落下,那二十余名士卒顿时惨叫连天,而戚继光却背对着他们,闭着眼也不说话。
很快,二十军杖便施刑完毕,点将台上此前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也早已停止。
一直闭着眼的戚继光也睁开了眼,他先是侧过身子看了一眼身后那二十多名昏死过去的士卒,而后又直视着台下,冷声道:“下次若再有无视军令者,皆按以上处置。”
场下四千余人闻听此言皆不由自主地将身子立得笔直,面带敬畏地看着点将台上的戚继光,甚至还有不少人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戚继光单手按着腰间挂着的长刀,依旧直视着点将台下校场之上的四千余名士卒,再次开口道:“明日寅时拔营,同样于校场集合,你们都回去做些准备吧。”
可是校场之上的所有人却仍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
戚继光见状也未再多说什么,他轻轻将腰侧的长刀推到了腰后,便在这些士卒地注视下,缓步从点将台上走下,沿着校场的边缘走了出去。
刚迈出校场的辕门,戚继光便看见了立在道路正中的顾澄,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接着又变作满脸愁容。
戚继光低下了头,苦笑着小声说道:“让你见笑了。”
顾澄摇了摇头,严容说道:“自古慈不掌兵,流血总是会使得麻木的人从中惊醒,哪怕只有一时。”
戚继光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前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接着说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顾澄点头,二人便并肩向着戚继光的大营走去。
“我来龙山所也有数日了,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顾澄抬头看着刚刚钻出云朵的太阳,话说道这里也一顿:“我观龙山所的这四千余士卒,皆不似军伍之人,满是市井习气,倒像是瑟瑟缩缩的升斗小民。”
“你说的这些我刚奉调来到这龙山所时便有所察觉。”戚继光轻轻说道,他依旧将头垂着,不去看顾澄。
“此次调往岑港的诸路大军若是皆类于此,则一切堪虞。”顾澄一边走着一边侧着头,正色地看向戚继光:“只怕会重蹈南京的覆辙。”
顾澄接着说道:“而你选在出征之前,使全军观刑,只是治本之法,却非医根良策。”
戚继光抬起了头,苦涩一笑:“年前,我便已将选募新军的条子递了上去,而胡部堂的态度却模棱两可,至今也没有下文。”
顾澄眉头紧锁,轻声说道:“据我所知,胡宗宪他早年间便认作了严阁老的义子,而传闻他得以出任直浙总督也是严阁老的另一义子赵文华极力促成的。”
戚继光摇了摇头,小声道:“他们不一样的,胡部堂他终归是没有真正地姓严。他是真心抗倭的,为此甚至宁愿自甘污名。”
顾澄舒了一口气,叹息道:“一切是非,就看岑港之后,他如何抉择了。”
二人一路说着,却大半时刻是相互沉默的,不知不觉便已走到了大营之前。
戚继光侧过身子,看着立在原地的顾澄,缓缓开口道:“请入营一坐吧。”
顾澄抬起头看着天空,突然低声说道:“我的小侍女也差不多醒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澄这突如其来的回话使得戚继光一愣,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顾澄竟直接转身离去。
戚继光只好看着顾澄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却不料,刚刚走出十数步地顾澄突然转身,向着戚继光又走了回来。
戚继光看着走近的顾澄,尚未开口,顾澄便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戚继光看着顾澄递来的小瓷瓶疑惑地问道。
顾澄轻笑道:“这是我下山时从观里带来的,对外伤略有奇效,一路上用去许多,如今只剩这一瓶了。”
戚继光接过瓷瓶,却听顾澄继续说道:“你可将瓷瓶中药粉倒入水中,不用太多也不用太少,装满日常打水用的木桶便可。到时,医治四五十人是绰绰有余的。”
戚继光并没有答话。
顾澄看着正盯着小瓷瓶发呆的戚继光,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时候,切莫伤了生死与共的兄弟的心,尤其是陈禄和冯子明。”说完这些后,顾澄便直接转身离去。
戚继光看着顾澄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小瓷瓶,小声道:“多谢!”
另一边,顾澄刚刚回到营帐内,首先看见地便是坐在桌边,一手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的茯苓。
茯苓一见顾澄回来,整个人好像一下便清醒了,她站了起来,盯着顾澄问道:“你一大早的去哪里了?”语气颇为烂漫。
顾澄却未立即答话,而是来到桌子旁,从桌底拉出了一张凳子坐下后,慢条斯理地将桌面上倒扣的杯子翻起一只,又提起茶壶将其倒满后,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一旁的茯苓睁大着眼睛看着顾澄,又问了一遍:“你去哪里了?”语气依旧烂漫。
顾澄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茯苓轻笑道:“闲来无事便到外面随意地走了走,后来碰到了戚将军,便又闲谈了几句。”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茯苓继续瞪大着眼看着顾澄,同时两边嘴巴嘟起。
顾澄奇怪地看了一眼茯苓,疑惑地轻轻问道:“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茯苓突然伸手捂住了肚子,接着便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地声音。
茯苓的脸上露出哂笑,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饿了。”
顾澄见状笑出声来,从凳子上站起:“原来如此,你在此稍后,我去伙头营中为你寻些吃的来。”说罢便走到营帐的门帘前,一手将其掀开的同时又回头看着满脸期待的茯苓,笑着说道:“我们两人,到底谁是侍女哦?”
“我才是侍女。”茯苓红着脸将头低下,小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