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尾犯·夜雨滴空阶
夜雨滴空阶,孤馆梦回,情绪萧索。一片闲愁,想丹青难貌。秋渐老、蛩声正苦,夜将阑、灯花旋落。最无端处,总把良宵,只恁孤眠却。
佳人应怪我,别后寡信轻诺。记得当初,翦香云为约。甚时向、幽闺深处,按新词、流霞共酌。再同欢笑,肯把金玉珠珍博。
【注释】
闲愁:因无所事事而引发的忧愁。
貌:描绘,形容。
秋渐老:渐渐秋深的意思。
无端:无聊,没有情绪。
寡信轻诺:随便许诺,很少讲信用。随便用语言欺骗的意思。
翦香云:剪下一绺头发。古代女子会剪发以赠即将离别的心上人。翦,同“剪”。香云,指女子的头发。
甚时向:什么时候。向,语助词。
按新词:按照声律创作新词。
流霞:天上神仙饮用的美酒。
博:博得,换取。
【译文】
夜晚雨滴掉落在窗外的台阶上,在驿馆里我孤单一人,从梦中醒来,心里感觉很萧索凄凉。这一种闲愁,难以用丹青画出来。秋意渐浓,蟋蟀的叫声越发显得悲苦,暗夜将过,灯花燃尽。最无聊的就是如此良辰,却孤枕难眠。
佳人应该会责怪我,离别后就很少联系不遵守诺言。还记得当初,她剪下头发与我约定。什么时候能够在闺阁深处,一起填词畅饮。若能再次相聚欢笑,我宁愿拿金银珠宝去交换。
49.二郎神·炎光谢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飙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注释】
炎光谢:炎热的暑气消退。谢,消歇。
乍露:刚刚有露水的时候。
玉钩:新月。
星娥:指织女。李商隐《圣女祠》:“星娥一去后,月姊更来无。”
飙轮:飙车,驾着风而行的车。
极目处: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
度:移动。
耿耿:明亮的样子。
高泻:指银河高高悬挂好像要倾泻下来。
闲雅:娴静幽雅。闲,通“娴”。
相亚:相似,相像。
钿合:钿盒,用金银珠玉镶嵌装饰的盒子。
【译文】
夏天炎热的暑气渐渐散去。黄昏时分雨过之后,尘土都被洗干净了。刚刚开始结露,冷风吹过将庭院清理干净。碧空如洗,月如玉钩,遥挂天边。可能是织女嗟叹与丈夫分离太久不得见面,为赴约,驾车御风而行。一眼望去,丝丝云彩飘过,闪烁的银河宛如要倾泻下来。
多么娴雅的景色。要知道,这样的景色,自古以来就是无价的。乞巧的女子们在穿针楼上,抬起粉嫩的脸庞,云鬟都是那么相似。悄悄交换信物的时候,看看在回廊上的那是谁的影子?愿天上人间,年年如今夜般欢乐。
50.凤归云·向深秋
向深秋,雨馀爽气肃西郊。陌上夜阑,襟袖起凉飙。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注释】
雨馀:雨后。
肃:肃杀,枯萎。
夜阑:黑夜将尽时。
襟袖:衣襟衣袖。
凉飙:凉风。
天末:天边,天尽头。
流电:闪电。
阳乌:太阳。
分:辨认。
苒苒:同“荏苒”,时光渐渐流逝。
蝇头:苍蝇的头,比喻名利微小。
蜗角:蜗牛的触角,比喻地方很小。
毕竟:到底,终归。
漫:徒然。
高:夸耀,赞美。
云泉:指隐士居住的地方。
狎玩尘土:游戏官场。尘土,指尘世间,此喻官场。
壮节:壮烈的节操。
等闲:随便。
会须:定要。
老渔樵:老于渔樵,以捕鱼、打柴为生直至终老。此指过归隐的生活。
【译文】
看着深秋的景色,雨过后西郊天气清爽肃杀。走在小路上,黑夜即将结束,衣袖间兜起凉风。天边星星将落,闪电落在树梢那边。又是清晨鸡鸣升起时,太阳开始升起,渐渐能分辨出远远的山路。
奔走辛苦的行役,慢慢消逝的光阴,只为了蝇头小利和蜗角功名,到头来成就了什么?只是徒然夸耀罢了。抛去归隐,游戏官场,壮烈的节操轻易就没了。幸好还可以在五湖四海乘舟破浪,驾着小船游览风月,只等归去过归隐的生活。
51.凤归云·恋帝里
恋帝里、金谷园林,平康巷陌,触处繁华,连日疏狂,未尝轻负、寸心双眼。况佳人、尽天外行云,掌上飞燕。向玳筵、一一皆妙选。长是因酒沈迷,被花萦绊。
更可惜、淑景亭台,暑天枕簟。霜月夜凉,雪霰朝飞,一岁风光,尽堪随分、俊游清宴。算浮生事,瞬息光阴,锱铢名宦。正欢笑、试恁暂时分散。却是恨雨愁云,地遥天远。
【注释】
金谷:石崇建金谷园。这里指的是汴京的园林。
玳筵:盛宴。玳,用名贵的玳瑁做装饰。
可惜:可爱。
霜月:农历七月,指秋天。
霰(xiàn):小雪珠。
俊游:愉快的心情。
清宴:清净明朗。
锱铢(zīzhū):形容非常微小。
名宦:名声和官位。
暂时:一时间。
【译文】
怀恋帝都,那里有像金谷园一样的园林,有像平康里一样的街道,触目之处都是繁华之景,连着数日,疏放轻狂,但也没有轻易辜负心情和眼睛。何况佳人们都好像天边的行云、掌上的飞燕一样。在盛宴上,每一个都是难得一遇的佳人。就这样长久地被酒色牵绊。
更让人喜爱的是,美好的景色里的亭台,暑热天气里的凉席。秋夜霜冷,细雪飘飞,一年的风光,都可以随便看到,游玩心情愉快,气候清净明朗。盘算一下人生,光阴转瞬消逝,名声和官位其实是非常微小的。正高兴的时候,像这样暂时分开。结果却是恨雨愁云,地遥天远。
52.黄莺儿·园林晴昼春谁主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观露湿缕金衣,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当上苑柳秾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注释】
晴昼:晴朗的白天。
暖律:古代讲究用时节来对应乐律。温暖时节对应的就是暖律。
潜:悄悄地,私下。
幽谷:幽深山谷。
暄(xuān)和:暖和。
黄鹂:指的是黄莺,也称柳莺、流莺。
翩翩:展翅飞翔的样子。
迁:迁移,转移,这里是“飞到”之意。
芳树:对树的美称。
叶映:黄鹂鸣叫震动树叶而反射的回音。
簧(huáng)语:形容黄鹂鸣叫声清脆悦耳。
晓来:清晨来临。
绵蛮:指小鸟或鸟的叫声。
低诉:低声倾诉。
无据:无由来,无端,无缘无故。
暖烟:温暖的晨烟。
趁:追逐,随同。
终朝(zhāo):整日里。
雾吟风舞:雾里唱风里舞。
上苑:指的是古代皇家园林上林苑。
秾:草木葱郁茂盛。
别馆:别墅。古代建于园林内的居宅,称为别馆或别业。
海燕:即燕子、家燕。
偏饶:特多。偏,特别,偏偏是。饶,富,多。
韶光:美好的春光。
与:付出。
【译文】
天气晴朗的白天,谁是这园林春天的主宰?暖意悄悄而来,幽深的峡谷中也变得暖和起来,黄鹂在翩翩飞翔,在树林间穿梭,身影时隐时现。清晨的露珠打湿了它金黄色的羽毛,清脆悦耳的叫声不时传来。那声音宛如绵绵情意,似在低声倾诉内心的深意。
没什么缘故,黄鹂出动飞行的时候,清晨的暖暖烟雾还没有散去,又追随游蜂飞去。它们行踪不定,两两相呼,在雾里叫在风里飞。当上林苑的柳树开始繁茂的时候,在别馆花朵盛开的地方,这里燕子很多,好好的时光都花在这里了。
53.八六子·如花貌
如花貌。当来便约,永结同心偕老。为妙年、俊格聪明,凌厉多方怜爱,何期养成心性近,元来都不相表。渐作分飞计料。
稍觉因情难供,恁殛恼。争克罢同欢笑。已是断弦尤续,覆水难收,常向人前诵谈,空遣时传音耗。漫悔懊。此事何时坏了。
【注释】
当来:原来,当初。
妙年:青春年少的时候。
俊格:俊俏,漂亮。格,语助词。
凌厉:一往无前,气势强烈,爽朗无拘。
何期:哪里料到。
近:不广厚,浅陋。
元来:即原来。元同“原”。
相表:“相表里”的简写。
分飞:分开,分离。
计料:计划,打算。
供:维持,坚持。
殛(jí)恼:急躁烦恼。殛通“急”,急躁。
争克:怎能。
罢:停止,这里是忘记的意思。
断弦尤续:古代以琴瑟比喻夫妻,男子丧妻称为断弦,这里指断情绝爱。尤,错,过失。
覆水难收:比喻大势已定,无法挽回。多用于比喻夫妻感情离异难以复合。
诵谈:倾诉,诉说。
音耗:音信,讯息。
【译文】
如花般美貌。那时我和你约定,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你那时正当妙龄,俊俏美丽,性格爽朗,深得我的喜爱。谁知道后来性情变得狭隘,原来你是表里不一的人。此后就渐渐想和你分开了。
慢慢地觉得咱们这样的感情很难维持,于是变得很急躁烦恼。怎么能忘记曾经和你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可惜断了的琴弦难以再接上,倒出去的水难以收回来,我们的感情也难以复合。常常跟别人倾诉,又传些讯息过来,都是白白浪费功夫罢了。空自懊悔,回想往事,我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呢。
54.彩云归·蘅皋向晚舣轻航
蘅皋向晚舣轻航。卸云帆、水驿鱼乡。当暮天霁色如晴昼,江练静、皎月飞光。那堪听、远村羌管,引离人断肠。此际浪萍风梗,度岁茫茫。
堪伤。朝欢暮散,被多情、赋与凄凉。别来最苦,襟袖依约,尚有馀香。算得伊、鸳衾凤枕,夜永争不思量。牵情处,惟有临歧一句难忘。
【注释】
向晚:快到晚上。
舣(yǐ):船在岸边停靠。
云帆:很高的船帆。
水驿:水上驿站。
暮天:黄昏时的天空。
霁(jì)色:晴朗的天色。
江练静:宁静的江水如白练般。
飞光:熠熠闪光。
度岁:过春节。
茫茫:糊涂。
依约:隐约,大概。
算得:料想。
鸳衾:绣着鸳鸯的锦被。
凤枕:绣着凤凰的枕头。
牵情:牵动感情。
【译文】
天色渐渐暗了,驾着轻快的小船向长满香草的高地停靠。收起船帆,到了鱼米之乡的驿站。傍晚的天色晴朗得好像白天。江水宁静澄练,皓月当空。远处的村落里隐约传来羌管的声音,吹奏出让离家在外的人伤感的调子。这时候的我,感到自己就好像水中的浮萍、风中的断梗般行踪不定,马上就快过年了,我还茫然一片。
太伤感了。朝欢暮散在多情的人眼中更添了一分凄凉。自从分别以来异常痛苦,衣袖间隐约还能闻到残留的香气。想想你一定在我们的鸳衾凤枕上,在漫漫长夜中思念。让人动情的是,临别赠言,一句也难以忘怀。
55.卜算子慢·江枫渐老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楚客登临,正是暮秋天气。引疏砧、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
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尽无言、谁会凭高意。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注释】
疏砧:稀稀落落的捣衣声。砧,捣衣石。
翠峰十二:即巫山十二峰。《天中记》:“(巫山)十二峰,曰:望霞峰、翠屏峰、朝云峰、松峦峰、集仙峰、聚鹤峰、净坛峰、上升峰、起云峰、飞凤峰、登龙峰、圣泉峰。”
谁会:谁能理解。
归云:比喻归家的心。
【译文】
江岸边的枫树渐渐枯败,沙洲上的蕙草已开始凋零,满眼望去都是残败衰落的花草景色。楚地的客人在晚秋时登山临水。夕阳西下,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捣衣声。看着这样的傍晚景色,心中伤感,怀恋远方的人,新仇旧恨,接连涌上心头。
想念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分居两处,思念绵绵,隔着千山万水。雨停了,天显得更高远,可以一眼望见巫山十二峰。默默无言,谁能理解登高凭栏的心意?即使把千万种离情别绪写下来,又可以托谁寄出去呢?
56.佳人醉·暮景萧萧雨霁
暮景萧萧雨霁。云淡天高风细。正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冷浸书帷梦断,却披衣重起。
临轩砌。素光遥指。因念翠蛾,杳隔音尘何处,相望同千里。尽凝睇。厌厌无寐。渐晓雕阑独倚。
【注释】
萧萧:萧索,萧条。
雨霁:雨过后天放晴。
金波:本指浮动如金色波浪的月光,借指月亮。
银汉:银河。
潋滟:形容水波流动的样子。这里指的是星月光辉相互映衬。
书帷:书房中的帷帐,代指书斋。
轩砌:庭轩前面的台阶。
素光:月光。
翠蛾:女子细长的黛眉,代指美女。
杳隔:相隔很远。
音尘:音讯,消息。
凝睇:凝视,凝望。
【译文】
傍晚的景色很冷清,刚刚下过雨,天气放晴。云淡天高,微风习习。星月交辉,银河皎皎,像河流一样荡漾无边。一阵冷空气冲进书房,将美梦打断,只好披上衣服起身,来到庭轩的台阶上。
月光从天空遥遥洒下。我心里思念远方的妻子,相隔那么远,不知道哪里能得到音讯,身隔千里同时望着明月。只能凝望,无精打采睡不着。独自靠着栏杆,天色渐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