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能够无视谢一松的剑,这句话适用于天下所有人。
早在他初入五境,剑阁风雨飘摇之时,摩尼教一位五境巅峰的金身罗汉便被他一剑所伤,让人明白了,即使是初入五境的谢一松,配合着定初剑的威能,竟然能拥有不下于六境的杀伤力。
几十年后,如今的谢一松到底是什么境界,或许只有在应天书院那日皇域之中,封太师才算窥得一二,却也不得究竟。
回答苏幕遮的若不会是谢一松,那便只会是这柄号称天下兵刃至尊的亮白长剑。
这一剑,在谢一松宽大的手中,已经不复那日在书院时的狠辣阴厉,反而大开大合气势如虹,如同一座山一般的气势压向苏幕遮,避无可避。
活了近四百岁的苏幕遮自然也不会轻敌,虽说他言语中对谢一松多般轻贱,但这只是性格使然,他心中对剑阁剑法其实也甚为忌惮。
这种气势他曾经见到过,那是属于谢一梅的力量,没想到谢一松竟然直接用出了剑心意这一底牌,知道这股力量的锋锐他既不能躲避,也不能硬抗,苏幕遮伸手便从那三张最特殊的牌中分出一张,直直扔向了袭来的定初剑。
“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剑尖发出,天下最强的两种道器就这般相撞在一起,并没有引起多少惊涛骇浪,反而呈现胶着状态。
原本极快速度推进的定初剑被这张牌所阻挡,谢一松整个身形如同陷入泥沼一般,虽然仗着自身修为还能压制着继续前进,但那山呼海啸的气势也因此泄去了大半。
苏幕遮见一击得手,便要欺身上前,企图最快速度制住定初剑。
但就在他刚刚想要行动的那一刻,身前那张云木桌忽然崩解,一只硕大的拳头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苏幕遮心中一惊,才发现少了一张牌后,封太师竟然一瞬间就脱离了三千沙的控制,还能在逼退两张牌后,有这般余力向自己挥出这一拳。
如果说方才谢一松这一剑如同阳春白雪扑面而来的话,那封太师紧攥皇玺的拳头便如同风暴,随着拳头的不断前进,让苏幕遮周身的一切竟都和他产生了剥离感。
这是被谢一梅称为最特殊的境界,书院六境所形成的压迫力,比定初剑更近一步,这不止不能躲避和硬抗,也不能后退和阻止。
苏幕遮英俊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事情脱离控制般的严肃,但依然不慌乱,左右手分别抓住倒飞而会的那两张牌,学着封太师一般紧攥捏拳,然后双臂齐齐轰出,正对上封太师的右手。
“轰隆隆!”
一股气浪以两人为中心,不知向外蔓延了多远,即使是经过阵法加固的蓬莱岛,也如同经历了一场天灾般狼藉一片,而苏幕遮身后的大东海更是被逼的掀起滔天巨浪,向着更远处翻滚而去,似乎也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但这一拳毕竟还是被苏幕遮靠着惊天的修为挡住了,看着谢一松身上的剑心意果然在逐渐削减,不知多久才能突破那张牌,他也算松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应该是自己反击的时刻了。
但这种心惊肉跳之感是怎么回事?
苏幕遮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一种违和感莫名涌上心头,他的神识快速扫了一遍场间,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顿了顿。
那是一个并不值得被他注意的人,即使被谢一松盛赞为剑阁的未来之光,即便这个女孩的天赋连他都为之惊艳,但这是六境之争,就算这个女孩未来能成为谢一梅,也和现在的局势没有多少关系。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如果谢一松本就打算动手,便不会让自己的徒弟白白送命,加上先前那记对拳的冲击,仅仅三境的她更没有理由还这般无事地活在场间。
注意到苏幕遮的目光在魏草茸身上停留了一瞬,谢一松轻声道:“晚了。”
这句话刚刚出口,悄无声息间,一柄让苏幕遮莫名熟悉的剑光忽至他的眉间,然后,就这样穿透而入,将他的头颅瞬间刺穿。
苏幕遮还没有闭上的眼神中透露着震惊,怔怔盯着眼前的场景。
西位的魏草茸面无表情得坐在他的对面,正对着他的胸前张开一个梅花状的大洞,洞中云雾缭绕,如同天外。
一剑西来。
天外飞仙。
居然又是一柄定初剑。
坐在东位的苏幕遮就此不再动弹。
“用剑心意模仿定初剑的威能,你也太过于冒险了。”
封太师收回了还在颤抖的右手,看着在海风中慢慢失去生机的苏幕遮,对谢一松道。
没有了苏幕遮的控制,谢一松从和三千沙的纠缠中脱离出来,他手中那柄定初剑竟化为点点光芒消失在天地间,只留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
他手中的定初剑居然是假的!
谢一松看了看手上的伤,面无表情地说道:“能阻止他飞升,这点险是要冒的。”
封太师叹了口气,望着先前令他们判断错误的那块礁石,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吧?”
谢一松点点头,从苏幕遮的头上拿回真正的定初剑,没有理会魏草茸那奇怪的样子,对着礁石开口道:“如果你还想要你这件肉身,就不要躲在石头缝里当一只螃蟹。”
“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块礁石轰隆作响,发出了苏幕遮的声音。
谢一松和封太师两人似乎早就知道苏幕遮没有死去,并不惊讶,盯着那块礁石没有说话。
礁石问道:“谢一松,这才是你的底牌吗?”
谢一松点头。
礁石又问:“梅园不是不能移动吗?竟让你这般奢侈地带在身边?”
谢一松望了望魏草茸,回答道:“这是剑阁的秘密,但梅园自然有梅园的方法。”
礁石中发出感叹的声音:“原以为谢一梅不过和现在的我伯仲之间,没想到她竟然走了那么远,手段这么多。”
封太师摇头道:“能够神魂分离,转生不死,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虽然之前猜测到一些迹象,但真如这样看到还是令我无比佩服。”
礁石嘿嘿一笑:“还有一个问题,谢一松,你这个女弟子中途被你用尸法所替换了吧?”
谢一松道:“当然,剑阁中人,怎么可能真的拿自己的弟子前去冒险?”
礁石感慨一声,道:“这么精妙的手段,也只有你这等剑心通明的人才能做出来了。”
谢一松摇头道:“这是我弟子乐醒的智慧,剑心通明也不会逃过他的手段。”
…………
…………
世间剑心通明的人到底有多少,并没有人知道,这虽然也算一种优秀的修剑体质,但在浩如烟海的修行界历史中也算不得多么特殊。
真正让它家喻户晓的原因,便是因为拥有这个体质的谢一梅和谢一松在其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只有很少人知道,胡忠也拥有剑心通明天赋,这让他在剑阁曾经走得很是顺畅,颇受谢一松的欣赏和喜爱,以至于将那柄石笋剑给了他。
眼前这个疯子到底是胡忠,还是柳永,乐醒不再关心,此刻他只是站在原地,隔着溪流远远地看着那人,和其胸腹间插着的那柄剑。
直直的剑身泛着炽烈通红的光,“胡忠”疑惑地看着胸前这柄剑,问道:“如果这个才是春雷,那我手中这柄?”
乐醒道:“你何不打开看看?”
“胡忠”没有打开,随手将手中布带丢在地上,说道:“你一直在等待我上钩吧?”
“石笋内有其他秘密的事情,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乐醒回答道,石笋出乎意料,意思便是其他的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胡忠”苦笑一声,看着身前握着春雷,给了他致命一击的,那个原本应该在乐醒怀中瑟瑟发抖的女人,问道:“你又是谁?”
女人抿着薄薄的唇,说道:“炼器宗李西来。”
乐醒补充了一句:“你怎么不明白,剑阁中人怎么可能真的拿自己的女人前去冒险?”
“胡忠”还是没有明白这种变化,皱眉道:“剑阁真的只会偷袭吗?”
乐醒认真说道:“看来你不是真的柳永,却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胡忠。”
“胡忠”道:“为什么?”
“胡忠不会忘记这个问题的答案,柳永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乐醒耐心地答道。
“胡忠”突然挣扎起来,似乎要做些什么反扑的行动。
李西来反应极快,直接道元激发,瞬间搅灭了“胡忠”的生机,冷冷地对他的尸体道:“我又不是剑阁的!”
乐醒低声道:“你受委屈了。”
胡忠身死,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他的内心并不好受。
李西来不理会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带,递给了乐醒。乐醒随手接过,眼睛在李西来手中那柄因为沾了血越发鲜红的道剑顿了顿,没有说话。
李西来看到他的目光,皱眉说道:“春雷是你答应的报酬,你得给我,否则我就把你媳妇关在炼器宗内几十年。”
乐醒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说道:“这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我自然不会反悔,你何必再提醒我一次?”
李西来手持着春雷,望着南方的天空,道:“因为,你弟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