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一条刚落地的黄色的狗儿,一条跟在妈妈屁股后面的黄色的狗儿,土黄色的狗儿。我的兄弟姐妹都是花黑色的,老头一开始就不大喜欢我,我卖不了多少钱的,就这样的毛色,最多也就被老头送人。
后来,只要老头看见我在吃奶就会把我拿开,以至于和我的兄弟姐妹比起来要瘦小些。我们睁眼的时候,我不大有印象,我似乎看见了瘦弱的妈妈,也似乎看见了满脸褶皱,满身黑苦荞颜色的老头,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大记得。
我大概记得,有一天他把我们四个带到人多的地方去了,用竹子编成的笼子把我们四个挤在一团。人来人往,我的兄弟姐妹似乎有些害怕,蜷缩在角落里,我的哥哥毛色最好,看着最舒坦。总有人来把玩一番我的哥哥,然后又被老头放到笼子里去,不过没多久,哥哥就被一个满身都是皮衣的中年妇女带走了,老头笑呵呵的挛着舌头。接着我的妹妹也被带走了。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开始有些凉意,老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这次卖不出去,他还得跑一趟,老头的家离这里很远,老头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给老牛哥加了些草,煮了牛料,顺便烧了些土豆给我们四个吃了,老头也弄了点吃的,老头吃饭很慢,端着碗忙活着,去喂牛也端着碗。老头似乎有点怕冷,只要天一黑,准烧起一堆火来,有时候我们也凑上去烤一烤,烤得全身暖洋洋的。老头在天亮就开始出发了,老头安静的很,很少说话,一路上就低着头走自己的路,老头的背弯的很哩,拄着拐杖。遇到人时,老头会久久的盯着那人瞧,如若遇到熟人,老头便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说他的遭遇,说他的儿媳妇,说他儿媳妇的坏话,老头从不说他儿子的坏话。
老头还得赶回去,可还有一段时间的路程。老头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这条路上孤独极了,其他人基本都是车载着去的,只有老头低着头,自顾自的走着,老头不是不坐车,老头没车可坐,老头似乎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也许就不孤独,生活其实很孤独,孤独极了
我们回来的时候,很明显的,妈妈叫唤的厉害,老头知道妈妈在叫唤什么,又拿棍子来敲打妈妈。老头弄了点稀饭自己吃了,剩一点给我们,也算是吃得饱了。这个夜晚妈妈不曾消停过,似乎在叫唤她的孩子,也许妈妈想这样能把他们叫换回来,或许它心里苦闷,它想叫唤叫唤也许就不那么难受了。那时的我也陪着妈妈一起叫唤,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叫唤什么,就跟着妈妈,和妈妈一起,不眠不休的叫唤了一夜。老头似乎听惯了这种叫声,不曾理会,倒是睡得香的哩,妈妈叫声间断的时候,似乎能听到老头窸窸窣窣的呼吸声。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不知怎么去懂,只感觉自己和自己所能看到的是存在的,其他就一无所知。其实这很奇妙,也很美好。现在的每顿,几乎我都能吃得很饱很饱,妈妈从不恼我。每天吃饱晒太阳,到处看看新事物是我们每天都重复的事情,只是我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又似乎我一直都存在着,在我的意识里,在我的世界里,又似乎我没有小时候,我本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必然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从何而来,我一开始就存在的呀。
我是一条土黄色的狗,在我刚出生不久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丑极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不大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