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环城区一栋平平无奇的长走廊版式楼里,一位橙发少年正凭栏俯瞰,不经意间,手已经自觉地拿起阳台桌子上凉透的半杯牛奶。
按理说,走廊里不论何时都应是最热闹的地方,今天却空无一人,当龙皓辰眺望到大门处,那里聚集着一片的人海,接受着哨兵的层层安检,其目的可想而知——以防有木之元村的奸细混入其中。
人流陆陆续续从中通过,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他心中的困惑也迎刃而解。
龙皓辰等三人完成了护送村民的任务之后,便得到了神武月的提前回村许可,好在可以提前回村,若不然他也就要像那些哨兵一样,做着自己最厌恶的重复而令人感到枯燥乏味的工作。
不知为何,今日却有了很大的兴致,他又将目光移向别处,欣赏着火之元村的美景,与此同时,又举起手中的杯子,猛嘬一口,牛奶尽数下肚。
“噗——”几乎是刚进嘴的一瞬间,龙皓辰还未来得及反应,嘴巴就下意识地又将牛奶喷出,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折磨着他的味蕾。
后知后觉的龙皓辰望向地板,发现牛奶的颜色愈发淡黄,他这才想起,早在战争之前,这杯牛奶就已经放到这里了,而他刚刚回家,却忘记了已经时隔多天,蠢到连一杯变质牛奶都需要尝过之后才能分辨!
“啊——”难闻的味道充斥着他的整个口腔,着实令人痛苦,龙皓辰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二话不说就向着卫生间赶去,又匆忙地将水龙头一掌拍开,舌头迎上了水流,想要以水来漱口。一番折腾之后,味道终于有所稀释。
“可惜了那杯牛奶,一会儿还要把地板擦干净……真是麻烦。”龙皓辰难得的兴致,还未及开始就遭打断。
简陋的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居用品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也因此,龙皓辰闲暇之余在家里做的能够消磨时间的事情少之又少,无外乎就两种——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发呆或者干家务活。
阳台侧里的走廊渐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这栋楼的居民们也都逐一回到自己家中,有些无所事事的,便要在走廊里闲逛。这下,龙皓辰的兴致算是彻底消失了。
索性就多干些家务,在龙皓辰将阳台处的地板擦拭一遍后,他又起身环视整个房间,对比着自己刚刚细心清理的阳台,似乎瞬间又找到了新的兴致。
龙皓辰已经臆想出了家里被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景象,于是便干劲十足。
没过多久,他就选择了瘫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躺着,其实,这种想法之前已经萌生过无数次,但却始终都没有实现,今天好不容易有所行动,但龙皓辰却发现,自己也许早就习惯了一团糟的环境,把一切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反倒不符合他的作风,自己也觉得别扭。
他抬头望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针不觉间已经划过了几个刻度,这也算是消遣吧。
“笃笃……”一阵并不熟悉的敲门声此刻突然响起,龙皓辰也感到十分诧异,除了神武月外,几乎没有人会主动上门来找自己——或许是查水表的?
“笃笃笃笃……”随着敲门声更加急促,龙皓辰只得先应一声:“来了!”,迟缓的动作便也迅速起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踏上了两只帆布鞋,起身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一束火红就出现在眼前,仔细打量来者的脸庞后,龙皓辰才辨认出对方:“你是那个……木之元村的良辰奈吧!”
对方回以一笑:“是啊是啊,我们之前在火之元村的营帐中,有过一面之缘呢。”
良辰奈说罢,身后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平日里也要身披紫色甲胄的习惯,让龙皓辰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地喊出:“神武月,你怎么也来了?”
“向你来说明一件事——从今以后,良辰奈就是你的室友了。”神武月道。
“真的吗?太好了!”龙皓辰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至少有了一个室友,可以让日常的琐事做起来事半功倍,更何况他本就对良辰奈颇有好感,日后说不定能成为极要好的挚友。
他心喜之余又不禁心生疑惑:“可木之元村那边该怎么办呢?”
神武月答道:“木之元村那边当然会尊重良辰奈的本人意愿,在办理了一系列手续之后,他现在是一名合法的火之元素移民了。”说罢,便轻轻推了下良辰奈的后背,小声语道:“进去吧。”
良辰奈跨入家门,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有多让人一言难尽——随处堆积的杂物,桌上乱放的零食,甚至还有另一杯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牛奶。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神武月在门外背身将门关上,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良辰奈更加仔细地环视一周,随后又看向龙皓辰:“那么……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一股尴尬的气息扑面而来,龙皓辰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苦笑道:“今天刚要打扫呢,这次是我招待不周,实在抱歉啊。”
听到这话,良辰奈紧忙说道:“哪里哪里,我并非有什么其他意思,如果你要打扫的话,就请加我一个吧!”
话说到这份上,龙皓辰骑虎难下,也只能勉强提起自己的兴致,权当就是为迎接新室友了。
龙皓辰不得不承认,这下两个人一同打扫要比之前独居时的效率高出几倍不止,自己本能的惰性,此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色将暗,夏日清凉的微风自火之元村长道前的港口而起,徐徐流动,把夜幕的最后几片浮云一扫而空,只有一弯明月,以及单调点缀的几颗星星。
两人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此刻凉风趁入,他们手中茶杯冒出的缕缕轻烟随即被微风吹散在恬静的空气之中。
“真不错啊。”龙皓辰一边享受着微风送来的阵阵凉意,于是捧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几口,顿时,一股暖流伴随着清香滋润着味蕾,脸上尽显惬意。
此刻的他再环视周遭,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了,就连很多处的小细节,也被两人注意到了,从而使寒酸简陋的家具都看起来十分精致。
龙皓辰并无觉得有什么别扭,反而与之前待了数年的“家”相比,他更喜欢此时此刻自己正身处其中的这个“家”。
真是可笑,原来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就连之前的种种过错和自身的性格“缺陷”也是,只不过他找了个更大的借口——“圣灵容器”来博取原谅罢了。
忽然,龙皓辰立马中断了自己的臆想,随后在心里默默打了自己几个耳光:“龙皓辰啊龙皓辰,即使有些敏感,可也不至于因为一件这么小的事而牵扯上升到那么多方面吧……”
良辰奈也捧起茶杯,吹了吹气随后一饮而尽,看向旁边的龙皓辰,见对方的茶杯也已见底,于是便问:“怎样,我沏的茶如何?”
“清香浓郁!想不到你还掌握着一手高超的茶艺啊!”龙皓辰惊讶的神情中又带着一丝惊喜。
“哈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良辰奈心里有些得意洋洋,气氛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静谧的月光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了两道长影。
“对了,你之前一直都是独居吗?”兴许是无聊,良辰奈开始了闲谈,随后起身又把两人的茶杯再次满上。
“是啊。”
“你的父母呢?”
“……”对方开始默不作声。
良辰奈渐渐感到不安,连忙装作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笑容正逐渐凝固。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龙皓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变得十分凝重:“我应该是个孤儿。”
良辰奈舒了一口气:“抱歉,我不该多问。”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龙皓辰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善一些。
“自幼,我便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记事起,只有火之元圣,也就是神武月经常来照顾幼时的我,于是乎,我在他的经济支持下度过了童年,到现在,我已经是一名元师学生,虽说可以自己赚钱,但还是离开不了他的庇护,可以说,神武月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你难道就没有问过他你父母的下落吗?”
“我并非没有尝试过,可他总是闭口不谈,像是在刻意逃避。”龙皓辰顿了顿,继而又道:
“不过说到底,不仅仅是他在刻意逃避,我也在逃避这个内心深处的困惑,不论我知道真相与否,那都会是一段使我悲伤的回忆:倘若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当然会让我痛苦,但如果他们还在人世,又会让我埋怨于这么多年来他们对我的不管不顾,从而还是会感到痛苦,总而言之,我既想知道,又不愿知道,但我相信神武月,他这样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也许……火之元圣大人就是你的父亲,然后他选择了隐瞒?”良辰奈臆想道。
龙皓辰霎时间大笑起来:“你在开玩笑,他是水之元力,我是火之元力,这两种属性是克制关系,虽然一个新生儿的元力属性是随机的,但绝不会出现与双亲元力有着克制关系的元力属性。”
“不过,我还真希望他是我的父亲,这么伟大的英雄人物,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荣幸啊……玩笑归玩笑啦。”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龙皓辰道。
“什么?”
话到嘴边,龙皓辰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相信你在木之元村听过圣灵容器吧,我也是圣灵容器,不过是火之元村的……但你放心,圣灵容器并非如人们传闻中那样恐怖,我不会让你的安全受到威胁。”
一瞬间,良辰奈的全身似是被灌满铅般,神情也被完全定格住,双眼发痴地望向龙皓辰,随后,身体便忍不住地微微颤动。
“你害怕吗?”龙皓辰再一次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和善些。
呆滞了许久,良辰奈才回过神来:“并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龙皓辰这才放心下来:“我如此特殊的身份都能够被你接受……感激不尽。”
“哈,为什么要道谢?”
“并不是什么人都像你和神武月一样,因为那些村民们仇视圣灵容器,所以他们才添油加醋地大肆宣传圣灵容器的危险。”
良辰奈有些动容,小声问道:“那……你从小一定受过很多苦吧。”
“我想,比起其他元村的圣灵容器,自己的处境还蛮不错,多亏了神武月,若不是他为我撑腰,说不定现在的我早就被那些村民们千刀万剐了。
好在,神武月禁止了元师学校向学生们传递仇视圣灵的思想,于是,在很多村里算是年轻一辈的人,他们仅把我视为普通人。
但那些年纪较大的村民们可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幼时都经历过圣灵屠杀的大灾难,深知圣灵爆发的可怕,所以即使圣灵被封印到我体内,削去大半力量,仍不改变对圣灵的成见,从而把仇恨的目光移到了圣灵容器的身上,就算到了今天,在神武月颁布了“禁止村民做出伤害圣灵容器的行为”的规定下,他们的仇恨虽不表现在明面上,但看向我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和一脸鄙夷的窃窃私语,却胜于千刀万剐啊。”龙皓辰的声音开始颤抖。
良辰奈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安慰,却又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不过,这也促就了我的远大梦想诞生,那就是——摆脱圣灵容器身份的桎梏,成为如同神武月一样伟大的火之元圣,改变世人对圣灵的成见!”
“可……那些人的成见真的会改变吗?”此时的良辰奈,看法却有些悲观。
“我并不应该为自己找借口,即使我体内封印着圣灵又如何。”
“那就加油,我支持你!”良辰奈望向墙上的钟表,时钟直指着上方,道“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嗯!”龙皓辰刚要起身,身体却突然定住了。
“你怎么了?”
“不会吧不会吧……只是一点变质牛奶啊……”龙皓辰的神色开始愈发不对劲,“你先休息,我要去上厕所!”随后一路狂奔闯入了卫生间中。
“哈,这家伙明明在这独居生活了十几年,生活却是如此一团糟,真好奇是如何活到十二岁的。”良辰奈饶有兴趣地笑了一声,便走进了卧室。
里面是一张单人床和早已放好的地铺,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地铺,卧躺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