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业十二年,落星阁内。
众多喜娘正在为北齐七公主慕流萤上妆。今天是慕流萤出嫁北魏太子的一天。
宫外,茶馆里,慕流萤成了人们的笑料。
“要我说,这个七公主啊,和亲是便宜她了。身为乱臣贼子罗元杰的外孙女,早该诛了!”“哎呀,送给你赖二玩玩也行啊。”说完,又是一阵哄笑。茶馆里,全是辱骂她和故去的罗太师的。
而这边的慕流萤身着缕金百蝶穿花祭红裙,外罩朝阳覆凤褂,头戴流苏穿银冠,绾着鎏金坠珠钗。耳着东珠,项戴白玉攒珠链,越发衬得皮肤白皙。这套婚服袖边还绣有双色鸳鸯,腰间系有碧玉狸猫佩。
而穿着这套婚服的人额前几星碎发,一弯青山眉,眉下一双寒光凌厉的桃花眼,鼻腻鹅脂,因着嘴上几点胭脂,越发显得神采奕奕。
饶是阅人无数,喜娘也为之惊诧,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宫里其他公主都等着看慕流萤的笑话。毕竟远嫁北魏,可不是什么好事,虽说北魏北齐邻界,但是,和亲之途极为遥远,路上要是出点什么“意外”,绝对是必死无疑。建业帝想来也不重视她,她一个人在北魏的东宫里,同着无数女人勾心斗角,没有人为她撑腰,这日子,肯定很难过。
毕竟,比皇宫更难过的地方,是东宫。东宫里的女人,一个个看起来温润无害,可只要你跌了一跤,她们就会把你狠狠踩上一脚,让你掉进深渊,无法自拔。
可于慕流萤,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和亲北魏之途确实极为凶险,且不说韦皇后会派多少人来刺杀自己,只怕那北魏,自己也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了。
北魏的大臣绝对有打着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东宫的,家世显赫一点的,打着太子妃的主意。可是自己一去,就抢了她们的位置。那些大臣焉能甘心?怕是巴不得自己死了。
可慕流萤却觉得,只要离开北齐,去哪儿都好。
这几年,那天晚上的场景就像深深刻在自己脑海里一般。每每忆起,总是锥心一般的疼。
外祖父死后,母妃去了,族人全被关入大牢。
建业帝虽然放过了慕流萤,却让她观其行刑。这是比死还要痛苦。慕流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一个个亲信被刽子手砍下头颅,然后丢给一旁的野狗。
哭泣?呐喊?嗓子都已经喊哑了,可是没有人会为她停下。为了防止她挣开绳索,建业帝派人将她紧紧束缚在柱子上,绳子嵌入了皮肤,鲜血淋漓。可是最让她痛苦的,不是自己身上的痛,而是族人被灭族的痛苦。
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不管怎么哀求,坐在上面的建业帝始终无动于衷。
那样的场景今日想起来,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这北齐的皇宫掩住了自己族人的血,总有一日,自己会将她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而去往北魏,自己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因此在三月前建业帝问她她的意见时,她果断答应了。
梳洗完毕,到了拜别的时候。
“一拜!拜大齐的列祖列宗!”慕流萤不情愿的跪了下去,她身旁的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祭!”闻言,慕流萤从侍从盘里端起一杯酒水,洒在了地上。
“二拜!拜别高堂父母!”慕流萤转过身来,跪了下去。高堂父母?笑话!他们哪个不是巴不得自己死在半路上?试问世上会有这样的父亲,让自己的女儿在冷清的宫里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一遇到和亲这种没有人愿意做的事情就立马想起你的!
韦皇后,一个害死自己族人的人。那日行刑的人,正是她的大舅子。这笔帐,自己迟早会算回来。慕流萤心想。
“叩!”慕流萤只得给他们叩了一个头。韦皇后面上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贱人,你就去吧。不死在半路上才怪!”
约莫过了一会儿,慕流萤她们才起来。
为了装腔作势,韦皇后掏出一方帕子,装作哭泣,对着慕流萤说了好一番话。而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建业帝,她的父亲,倒也是做足了架子,像一个慈父一样叮嘱了好些话。
但这些话无非就是提示自己要尽快打探到北魏的兵力布防图,然后交给他。
可笑,对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做出了那样的事,还指望自己为他做事。真不知道,他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以前的公主和亲,自己的父母一定会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嘱她要注意身子,注意安全。
而今这两个人,只是坐在那个位子上对自己说话。
不过他们若是下来,自己定会恶心地吐出来。
接下来是祝福仪式。由皇后的贴身女官将大盘的喜果撒在和亲公主身上,意喻祝福这个人与她的夫君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撒完喜果,将由大祭司将神赐的福水用柳条洒在自己头上,祝福我一生有神保佑,平安一生。
经历复杂而又琐碎的仪式之后,队伍终于出发。
队伍要先将自己送到北齐边境,交给前来迎亲的北魏队伍,然后在即将到达北魏都城时,太子将会亲迎。
慕流萤终是没有回望身后的人一眼,她深深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再见面,只有你死我活。
这北齐皇宫不干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