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来得很快,甚至二伯到的时候,郑皓轩的那位族长伯父还未来得及出村,就被二伯撞上。
“二弟去看看怀生最后一眼吧!”老者眼中含着泪花,紧紧咬住嘴唇,不让心中巨大的悲意涌出,他是三人之间的大哥,也是整个上阳村郑姓一族的族长,更是上阳村的村长郑尘。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人前显露出他的软弱,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兄弟也不行。
二伯郑龙双眼通红,冲着郑尘轻轻点了点头,一张嘴,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伤。“大哥,三弟他……三弟他到底是怎么被害的?可是有……”
“二弟!三弟他是被山中的孽畜所害。”不等郑龙说完,郑尘立即出言打断。这郑龙什么都好,就是在县衙当捕快当得太久了,什么事情都喜欢往仇杀上面引,自己若是不打断他,只怕他会在脑海中虚构出一个仇家来。
郑龙闻言一怔,喃喃自语道:“不会,不会,事情不会是这样的。三弟他是方圆百里,甚至是我们整个彭泽县最好的猎手,以他的身手,又有什么猛兽可以害他?对了,前不久刺史府派人传讯,说是有一名横行一方的恶徒逃到了彭泽,三弟他是不是遇上了这名贼人,而贼人为了掩盖行藏,这才下手害了三弟。”
郑尘闻言哭笑不得,果然自家这二弟又犯了魔怔,若不是他总爱这般臆断,只怕早已坐上了捕头的位置,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在彭泽县混了十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
“二弟。三弟他绝不是被什么贼人所害,三弟尸身上的伤口很明显是猛兽所留,刚刚我不仅仔细查看过三弟的尸身,也细细问过发现三弟尸身的猎户郑大牛,没有找到任何疑点。郑大牛这小子你也是知道的,平素里老实巴交的,跟村里人连个口角都没有,他说的话你应该相信吧。何况三弟的尸身还未成敛,你可以自己去看看。”郑尘摇了摇头,扔下一句话就往村外走去。
“大哥,你这是要到何处去?接到你的讯息之后,小弟向太爷禀告之后就快马赶了过来,太爷随后就会赶到,此刻你离开,若是怠慢了太爷,介时……”郑龙虽然着急赶去见三弟最后一面,但见到自家大哥在如此时刻还要急着出村,当即出言询问道。若不是眼前之人是自家大哥,自己三兄弟平素里感情十分要好,只怕这会儿郑龙早已怀疑郑尘是不是将三弟杀害之后畏罪潜逃了。
郑尘与郑龙相交十数年,只听他的语气就猜到了郑龙的心思,破口大骂道:“我看你当捕快都快走火入魔了。难道你认为是我杀害了三弟?”
郑龙唯唯诺诺的说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郑尘早知自家兄弟的性子,摇了摇头,转身面向郑龙,伸出右手摆了摆,道:“好了,二弟你不必解释了,为兄是知道你的性子的。三弟走得突然,家里也只剩下轩伢子一个人,所以为兄这会儿想赶到隔壁村,请马道长走一趟,给三弟挑一块上好的墓地,然后顺道去老王头那里选一口上好的棺椁。”
郑龙急声说道:“隔壁村距上阳村足足有二十多里,眼看着太爷马上就到了,大哥身为一村之长,也是我郑氏族长,此刻怎能离开?不如就由小弟前去请马道长吧,大哥放心,小弟一定会挑一口最好的棺椁替三弟送行。”
“蠢!”郑尘厉喝一声,“二弟,你身在公门,太爷更是一县之长,他到场了你若不在怎好交待?大哥虽是村长,但大哥已然老朽,这村长当不当也没什么。”见到郑龙还欲说话,郑尘挥了挥手,续道:“二弟,你听大哥说。三弟突遭横祸,只留下轩伢子一人,而轩伢子年轻识浅,家里也没了个顶门立户之人,大哥身为族长,又是村长,且与你和三弟是金兰之交,此时我出面替轩伢子打理三弟的身后事,任谁来都说不出半个‘不’字。何况太爷乃是当世贤臣,又怎会想不到这一层从而怪罪大哥?二弟,太爷一会儿就到了,大哥这心中实在是担心轩伢子言语之间冲撞太爷,所以眼下你还是速速赶去三弟家里,一来去看看三弟最后一面,二来也帮轩伢子撑撑场子,好让轩伢子在太爷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等将三弟安葬好之后,我兄弟二人在凑些钱财,买通太爷身边的管事,也好将轩伢子送到太爷身边谋个好前程,如此才不负我三人的兄弟之情。”
郑龙闻言也不惊讶,原本三兄弟之中就是郑尘的头脑最为灵活,乃是三人之中的智囊。“大哥所言甚是。轩伢子从小到大都对习文断字很有兴趣,正好太爷是当世圣贤,若是轩伢子能跟着太爷,那真是前世修来的莫大福份。”
郑尘脸上反而浮起几分忧色,道:“若不是轩伢子一心从文,我到想让他跟着你学些功夫,这也原本是怀生的意思。太爷虽是当世贤臣,只是我曾听闻,太爷当初恶了圣上,这才从中枢发配到彭泽,做了一名小小的县令,伢子若是跟了他,我担心日后若是圣上追究起来,伢子会遭到灭顶之灾。”
“那干脆就让伢子跟着我到县里好了。若是伢子想要习文,大不了多出些银两,在县里给伢子寻上一名先生;若是伢子改变主意习武,那最好不过,我就将我这一身本事全都教给他,伢子日后最差也能做一名捕快,混一碗公门的饭吃。”
“不妥,不妥。想那县里的先生,有几人能有太爷那般学问?我等若是担心日后,万一担搁了伢子的前程,那百年之后,我等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三弟?在说,无论如何,太爷毕竟曾在中枢担任要职,必定认识几位武艺高超的将军,伢子跟了他,将来习文也好,修武也罢,不比跟着你一个小小的捕快强?”郑尘再三思虑,始终觉得郑龙的提议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郑龙闻言大急,右足重重在地上一跺,大声道:“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吧!”
郑尘缓缓开口,道:“这样吧,三弟家虽然只留下轩伢子这么一个幼童,但轩伢子从小就甚有主见,不若我两将其中的厉害关系讲给轩伢子听,让这伢子自己拿主意。”
郑龙眼睛一亮,道:“这主意不错。轩伢子这小子脾性倔得很,若是我们直接给他拿了主意,日后他怕不是反倒会怪咱们。”
郑尘点了点头,道:“那就先这么说定了。二弟,你快点赶过去,我已经叫你嫂子前去帮忙,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见过什么事面,怕接待不好太爷,若是一个不甚冲撞了太爷反而不美。”
郑龙闻言神色转暗,想起了怀生已经去世,自己次行就是为了料理他的后事,不由黯然说道:“那小弟就先过去了,只是大哥速去速回,三弟的葬礼还需大哥亲自操持。”
郑尘亦是想起了三人之间的兄弟之情,心中一酸,道:“为兄晓得了,你先去忙吧。唉,也不知道轩伢子心情好些了没有,可怜他刚出生就没了娘亲,如今又没了爹爹,我真担心轩伢子经受不住这般惨事。”
“小轩!小轩!二伯回来了!”一声饱含着感情的声音从草舍外传来,声音浑厚有力,将草舍里的沉闷之气一扫而空,紧接着一条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大汉挤进了草舍。
“二叔,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一直在草舍里帮着收拾的妇人闻言脸上一喜,顾不上招呼在塌前忙碌的两个少年,急忙上前迎住了大汉。
“小弟见过大嫂。”大汉对着妇人微微欠了欠身,权当施过了礼,身形快速从妇人身边闪过,只留下一道有些悲凉的声音。“小弟先见过了三弟,再与大嫂说话。”
“二伯。”塌前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听到声响,眼中亦是露出惊喜之色,冲着大汉喊了一声。
大汉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除了塌上那具尸身之外,眼睛里已经容不下其它的事物。“三弟!”大汉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整个人重重的跪在了塌前,豆大的泪水如涓涓细流的溪水,沿着脸庞滴落在尘土之中,咽喉之中更是时不时传出哽咽之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烈的悲意,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为之泪流。
郑皓轩轻轻打量了这大汉两眼,从婶娘和虎子哥两人的反应之中不难猜出这大汉的身份,见得这位在脑海中没有留下半点印象的二伯的真情流露,郑皓轩强忍着被郑龙情真意切之下勾出的悲意,轻轻唤了一声:“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