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缙州,夜晚。
“三丫头……”一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土夫子对正在对面打洛阳铲的女孩说道。
“停!”那个叫“三丫头”的女孩打断了那个男孩的话。她放下家伙,白了他一眼,板着手指道,“三壳儿,别打扰我!这已经是你第八十七次表白了!我告诉你,我不会答应你的!我洛阳铲快打好了,你赶紧收拾家伙去,告诉你四阿公和大叔,该干活儿了……”三丫头还在喋喋不休。
三壳儿听烦了,大叫道:“得,得。我服你,行不?”说着让四阿公和大叔操家伙准备开干。
“咦,这啥啊?”三丫头把洛阳铲拔了出来,矿灯照去,上面有些零碎的灰白小块,软软的,稍微用力捏旧成粉末了。“让我看看。”一位虽然两鬓斑白,年逾古稀但仍旧步履生风的老人几步跨到三丫头面前。
“四阿公……”三丫头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您——知道?”
“嗯。”四阿公用手电照亮那些小块,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是人头瓜的表皮而已,不必大惊小怪。人头瓜一般生长在血污浓重的地方,说明当时修陵时杀死了很多奴隶。看来咱们来对地方了。”
一个中年汉子提着一个牛皮袋,里面装的都是淘沙用的工具,比如说:旋风铲、矿灯、猫铲、长杆枪、铁砂弹等等。他从里边掏出一把旋风铲,又拧亮一盏极大的矿灯,大声吆喝:“大伙儿拿家伙喽!”
“三壳儿,三丫头,我和你大叔下去,你俩待在上头看着绳子,我们在下边拉两下,就拉我们上来。听懂了吗?”四阿公对三丫头和三壳儿道。
三丫头欣然同意了。可三壳儿不肯,叫嚷道:“不嘛!不嘛!俺也要下去,下去摸把金链链!”
“摸你个头!”一边的中年汉子显然生气了,直拧三壳儿的耳朵。
三壳儿疼得直咧嘴,也怕了起来,看来平日里也挨过不少骂:“啊呀……大叔……哎……我……不去了……行不……哎哟!”
大叔的手松了开来。“一边凉快去!”说着提着旋风铲和四阿公淘沙去了。
俩人的旋风铲转的飞快,不一会儿工夫就挖了两丈余深,最后只能看见两点矿灯光在洞穴深处摇晃。
“挖到底了吗?”三壳儿趴在洞口边沿扯着嗓门大叫。
“嗯……”下面传来粗犷的喘息声,接着发出“哐当”的响声,“呼……到底了。”
很快又出现“呯”的声响,三壳儿推测,墓墙应该被破坏了吧。
突然,洞穴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什么虫子在爬。“嘘……”四阿公轻声说。
“啪”得一声,洞穴里火光四溅。“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多了。双方僵持不下,只听见四阿公和大叔的枪声以及令人胆寒的“窸窣”声。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密,逐渐把本只有泛着冷清的光的毛月亮遮住了。“今天本来就是个不太好的日子,再加上这满天的黑云,逢人折双,真不吉利。”三壳儿心想。
正在三壳儿走神之际,被三丫头扇了一巴掌。“绳子动了。你个白痴,咔又走神了?快帮我拉绳子啊!”三丫头大叫。“啊?哦。”三壳儿被扇得愣了几秒,开始帮三丫头拉绳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洞里似乎有个大家伙在和他们拔河,别说拉了,好几次,在前边的三壳儿都险些被拽了下去。
“怎么办啊?”三丫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让我想想。”三壳儿一手持住麻绳,一手托着下巴,“对了。我们把绳子系腰上,往后躺。”
这招是三壳儿和邻居阿黄和阿瓜家的伢子们拔河时学的。把绳子系腰上,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身体重量全吃在绳子上,就是匹小毛驴,他也能顶一顶。三壳儿本想在拔河时用这招,没想到这时也能派上用场——他们和洞里那大家伙僵持住了。
三壳儿正得意着呢,忽然,绳子那头一松,俩人就整个儿四脚朝天摔草地上,绳子也从洞里“跳”了出来。
“哎哟……怎么回事?”三丫头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捂着腰闷闷不乐地大叫道。在她不远的前面,三壳儿也艰难地爬了起来,正使劲搓揉着屁股。
可是他俩才刚歇息,洞内就传来一声吼叫:“伢子们,快跑啊!”
“嗯?”三丫头和三壳儿都愣了,呆呆地看着对方。
这时,一个黑影飞快地从洞里一跃而出,又粗又长,背上似乎还趴着一坨东西。可矿灯都被刚才那一摔给“飞”到一边去了,再加上天空中黑云密布,眼前像蒙了一层黑纱,即使是视力极好的人,也很难看不清那坨东西到底是啥。
三壳儿打了和趔趄,颤颤悠悠地爬去拾矿灯。
“跑啊——你们傻愣着干嘛?跑啊——快跑啊!”咦,那黑影竟然会“说话”,而且还是大叔的口音。
手终于碰到了矿灯。三壳儿小心翼翼地提起矿灯。他把矿灯提到跟前,幽黄的光线照亮了那黑影,也照出了它的真面目-这竟是一条双翅大蜈蚣!
在幽黄的光线下,它的面目显得更加凶恶可憎;黄白色的皮,无数只四处摆动的细长的脚。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最让人吃惊的还是它那翅膀。老话说,蜈蚣长出一对翅膀,就需要好几百年。而这蜈蚣都有双翅了,那更不得了了。
三壳儿吓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刚爬过来的三丫头也吓得差点儿屁滚尿流。
灯光照向那双翅蜈蚣的背。妈呀,大叔就趴在上边哩!他的身子不知什么原因融化了半边,怪吓人。大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三壳儿和三丫头,还在竭力嘶叫:“快跑哇!这家伙的毒液能把人融化,还不快跑!”
三壳儿和三丫头才缓过神来,撒腿就跑。
那双翅蜈蚣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无数只长而脏的脚蠕动了起来,向他们追去。
三壳儿看到不远处就放着牛皮袋子,急中生智,跑了过去,拿到后,连忙掏出长杆枪和铁砂弹。四阿公和大叔下墓前总是先把工具各多准备一份,好留着急用。三壳儿见蜈蚣越爬越近,急忙把手中的牛皮袋子扔了过去,正好拍在那家伙脸上。那家伙被拍得晕头转向,三壳儿趁机和躲在橡树后的三丫头会和。那双翅蜈蚣甩了甩头,目露凶光,摆动着身躯,好像在寻找三壳儿他们的下落。
“嘘……别动。”三壳儿轻声说话,可大蜈蚣似乎仍然感受到了三壳儿的气息,径自朝他们藏身的橡树爬来。
三丫头很害怕,搭着三壳儿肩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怎么办?”她轻声问道。
“嘘……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口令。”三壳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隔了一会儿,只听他大喊:“跑!”
他俩拼命向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身上被树枝刮出了多少条伤口,他们也没有停下来。但是,忽的,他俩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是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