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唐九壑（雨燕）
深夜，子时。
我换上许久未穿的夜行衣，小心避开东方府里值守打更的下人，自府中后门而出，前往与梁王约定见面的地点。
这个时辰，东方镜早已歇息，我也是自己亲身确定了东方曜睡下之后，才略微放心的悄悄溜出。
我不明白，梁王为何突然要见我？
任务完成前互不见面，这是梁王亲自定下的规矩。
难道……计划有变？
不知为何，我心里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达城外的山穴，我在火光的映衬下果然见到了身披黑斗篷的梁王，以及梁王最为信任的心腹军师——司马懿。
“属下雨燕，见过梁王殿下，军师大人。”
我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司马懿抬眸淡淡扫了我一眼，不知喜怒。
梁王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也不让我平身，径自问道：“雨燕，你潜入东方家族已有些时日，怎么样？对东方镜和东方曜是否有新的发现，他们是否有新的动作？”
新的发现，当然就是东方曜的死士战队星之队。
“回殿下，东方一族暂无动向。”
最终，我还是选择暂时瞒下星之队的消息，也算是还了东方曜替我挡箭的人情。
梁王阴鸷的眼神紧紧凝视着我，似乎要将我穿透一般。
我不由得毛骨悚然，但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保持方才单膝跪地的姿势低下头，不做言语。
“是吗？雨燕，你可知为本王做事，最重要的是什么？”梁王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我眼神微闪，语气镇定：“回殿下，是忠心。”
若是以往，我会问心无愧说出“忠心”二字，可今日的我到底心下发虚，底气不足。
“既然你还记得本王说过的话，又为何要欺瞒本王关于东方曜死士之事？！难道你有心逆反？！”
我蓦然抬头，难以置信的与梁王相视。星之队虽然出面相救东方曜，但东方曜已经命令他们暗中回到稷下，为何梁王会知道他们的事情？难道……是我的身边，仍然有着梁王的眼线？！
我忽然感觉芒刺在背，梁王，或许从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雨燕，你是本王一手培养的刺客。怎么？当了些时日的小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吗？！还是你真想为了东方曜，背叛本王？！”
梁王言辞狠厉，已将我所有的谎言全数拆穿。
“属下不敢！”
我伏低身体，高声为自己辩解。
隐瞒星之队，我只想还了东方曜一个人情。可为何在梁王的眼里，就变成了我的反叛。
身边一股强烈的杀意涌出，我与暗处的司马懿对上视线，司马懿勾起嘴角冲我一笑，似乎是在嘲讽我的无能。
这位军师大人的手段如何，我在刚为杀手时便已领教过。
“雨燕，有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梁王说着示意我起身，回首给了司马懿一个眼神，司马懿会意的对我指了指山穴的深处。
我定定心神，握紧灭魄剑，小心的往山穴的深处探去。
在甬道的尽头，我惊讶的看到两位女子正对坐在一起叙话。我上前一步想要接近她们，可司马懿设下的结界却不得将我逼退。
那个身影我再熟悉不过，我唯一的挚交好友鲸鱼，竟然落到了梁王的手上！而她对面的女子，眼睛处覆着三指白绫，怀中抱着一把琉玉琵琶。
我想到前几日鲸鱼信中提到的虽有眼疾但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姑娘安琰，想必就是她了。
可鲸鱼不是说，安琰是被富家公子所救，才会请她为安琰医治眼疾的吗？！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心里有太多疑问，可结界挡住我的去路，我也无法听到安琰与鲸鱼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们，也无法看到我。
“她是你在乎的朋友，对吧？”
“你敢动她？！”
我垂下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回眸冷冷瞪着司马懿，似乎随时准备收割他的性命。
鲸鱼定是受了司马懿的欺骗，才会被挟持于此！
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借鲸鱼的命要挟我，逼迫我继续执行除掉东方曜的计划。
我身为杀手，可以放弃任何人。可唯独鲸鱼，我无法坐视不理。
她是我唯一真心相待的朋友，也是唯一在乎了解我的人！
“请殿下……告知标靶！”
我缓缓跪地，咬牙开口。
梁王似是很满意我的表现，转手扔给我一幅地图。
“如今，本王大军已成，军需充足，又要大宛十万军队相助，正是反攻太子的最好时机。可太子已然请旨让东方镜和东方曜前去前线助阵。你的任务很简单，在东方曜动身之时，亲自抓住他带来见我！如果横生枝节，你也可直接杀了他！总之，不能让东方镜和东方曜到前线，支援诸葛一族！”
我颤抖的接下地图，沉默不语。
东方曜，终于还是要兵戎相见……
“如若你出了什么差错，洞里的女子会有什么下场，不必本王多说吧。”梁王皱纹斑驳的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轻轻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属下明白。”
我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东方府邸，只觉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惧。明明前些日子还幻想着与鲸鱼见上一面，不曾料到她竟会被梁王控制于股掌，令我方寸大乱。
可无论如何，我不能让鲸鱼因为我的私欲而送命。
东方曜，对不起。
翌日，东方家族恭迎圣旨，东方镜和东方曜领命支援前线奋战的诸葛亮，即日出发。
临行前，东方曜找到了我。
少年仍是身着红褐流光战甲，绣有苍鹰的披风更显英姿飒爽。
那日东方曜认真与我说要娶我为妻，我慌乱之下夺路而逃。之后，我刻意回避着东方曜，也刻意回避他所说的话。但东方曜并没有因此生气，相反，他每日都会派孙膑传话于我，告知我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最多的一句……
阿壑，我等你。
今日出征在即，我亦是多日来自己亲自面对他。
“阿壑，我要去前线了。此去支援情形难料……你有答案了吗？”东方曜有些犹豫的开口，看我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期待。
他一直在等，他想要的答案。
“什么？”我明知故问。
东方曜笑了笑，似是早已看穿我的小心思。
“阿壑，我娶你可好？”
“好……”
仅仅是一瞬间，东方曜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喜，紧接着便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靠在东方曜的肩头，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个笑容。
我为什么会答应他，原因只有我自己明白。
“阿壑，你答应我了？！你真的答应我了？！我没有听错吧？你不会开玩笑吧阿壑？！”
或许惊喜来的太突然，东方曜拉着我的手反复询问。
我点点头，轻轻回抱他。
“太好了！阿壑，我可以娶你了！等战事结束，我就把此事告诉姐姐，让她求圣上为我们赐婚！”
结束……
东方曜，是该结束了。
“曜，我能和你一起去前线吗？”
我的目的在此。
东方曜没想到我会如此要求，思考片刻摇摇头，轻轻握住我的肩膀，柔声道：“阿壑，沙场刀剑无眼，你会受伤的。乖，在帝都等我回来，我们成亲。”
“不要！”
我抓住东方曜的衣角，带着哭腔扑到他的怀里，低声细语：“我怕我等不到你……我要和你一起去。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阿壑，别哭啊，为了你我定会凯旋的……”
东方曜生怕我会流泪，手足无措的安抚我的情绪。思虑一番，东方曜郑重的看着我道：“阿壑，真的要去吗？”
我用力的点点头。
当然要去！
“好吧，那你要答应我，不许离开我的视线，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
“我答应你，不离开你。”
前行的马车上，东方镜闭目打坐，而东方曜带着我坐在另一侧，一时间安静局促。
他对这个姐姐，向来是尊敬且畏惧。东方镜对于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也没同我说过一句话。我不禁在想，如果我真的与东方曜成婚，该怎么面对这个姐姐。
“姐姐，阿壑答应嫁给我啦！”
似乎是气氛过于紧张，东方曜笑着揽过我的肩膀，笑容里是极为张扬的自信。
东方镜很给面子的白了他一眼，不作理会。
“姐姐，你说句话呀。战事结束以后，我和阿壑就成亲好吗？”东方曜一反常态，不依不饶的拉着东方镜。
东方镜缓缓看了我一眼，轻启薄唇：“唐姑娘，真要做我们东方家的女人吗？”
不知怎的，东方镜这一声讽刺的“唐姑娘”，令我不寒而栗。
东方曜只当我畏惧东方镜，不动声色将我护在身后，对东方镜瘪瘪嘴，“姐姐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喜欢谁就娶谁，可不能反悔啊。”
东方镜冷哼一声，“如若唐姑娘看得上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我随你去胡闹。”
这话看似调侃，我却感觉不简单。
东方镜对我的怀疑从未停止，她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弟弟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东方曜倒是开心的像个孩子，拉起我的手宣誓一般说道：“阿壑，姐姐答应了！我就说吧，你跟我没问题的！”
我只能暗自感叹他的天真。
三日后，我们行至山谷中的一处军事机密驿站——关月驿站。
这也是，我该执行任务的地方。
早在几日前，司马懿奉命秘密占领关月驿站，埋伏在此等候我的到来。
我深深叹息，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怎么驿站里如此安静？”
“事情不对，分头看看情况。”
东方曜绝对服从姐姐的命令，带着我在另外几间空荡的屋子里来回转悠，想要寻找蛛丝马迹。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袖中锋芒闪过。
“砰！”
东方镜感觉不妙，冲出屋子来到驿站外的空地，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驿站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为首的正是梁王的军师大人司马懿。
“东方镜将军，久违了。”
东方镜掌中蓄力，幻化的镜片现于身后，随时准备与司马懿恶战。
司马懿不慌不忙坐于马上，指了指东方镜身后。
东方镜回眸，看到的便是一把锋利的剑刃，搭在了她亲爱的弟弟东方曜的脖颈上。
挟持东方曜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你不是唐九壑……”
我压下心中所有杂念，迎面与东方曜冷冷相视，“说对了，我不是唐九壑！”
东方曜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那一日曜醒来，与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保护你……”
没想到，开口的人会是东方镜。
他重伤濒死转危为安后，惦记的第一个人还是我啊！
我拿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阿壑……”
“闭嘴！别再说了，跟我们走。”
我打断东方曜的话，不想再去面对“唐九壑”这个身份。
东方镜手心镜片飞转，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
我只好让剑锋再近一寸，下一刻就能划破东方曜的脖颈。
“我不想伤害他，跟我们走！”
僵持好一会儿，东方镜这才收回镜片力量，把武器扔在地上。
司马懿随即派人将东方姐弟俩五花大绑，交于藏在驿站中的梁王。
我的任务完成了……
梁王忌惮东方家族良久，这次顺利活捉东方姐弟俩，他们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东方曜走之前一直看着我的方向，我不敢面对他，索性回过身去，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今日起，唐九壑的梦结束了。
我不能改变什么，我还是雨燕，曾经的雨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