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映雪在账房,听管家说林西到了匆忙出门迎人,又见少年黑了几分还瘦了不少,无需说话便早心疼不已,可陈悠然也不舍得母亲心疼,咧嘴笑着说道:“陶夫人,我被陈将军赶回来了。”
陶映雪并不嫌弃少年脸上的汗渍抽了帕子便抬手帮人擦汗,听人这么一说愣了,问:“什么是赶回来了?”
“我前日寅时去洛阳,到了已是晚上,昨日是第二天,晨起练功午时以前在客栈看了有关渭水的书,午时见了从开封府赶到洛阳的陈将军,他看我神色不对,而且并不给我委派任何事情,我委屈便回来了。”陈悠然慢慢解释道,看母亲正折那脏了的帕子,伸手捏着帕子一角:“陶夫人您能将这方帕子送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
“这可不好。”陶映雪收回帕子轻轻拍了拍陈悠然的肩膀示意人跟他走,边说道:“你是男孩子,终究会有女孩子亲自绣了帕子赠你。”
陈悠然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进了屋见母亲顺手将折好的帕子放在桌上,他便伸手一捞将帕子放进衣襟:“陶夫人,您不用忙,一会儿我回临溪楼吃就可以了。”
“无妨。”陶映雪吩咐好了管家,回头看桌面上的帕子不见也就当没看见似的,“我差人给你准备好了热水,你先洗洗,然后留在这儿吃晚饭吧,我们好好聊聊。”
陈家家主身在天牢,长子去洛阳赈灾,温露也在洛阳,今夜如果留在这儿,那就只有他跟母亲。
“好。”
陈悠然只能选择陈谨行不在家的时候来告兄长一状,诉诉苦也能跟母亲更亲近一些,细细说了洛阳的所见所闻,甚至将酒肆里遇到的壮汉都说了,还特地亲自跑出府跟守着马车的鹿九要了一坛杜康。
“林西。”陶映雪轻轻唤了一句,像以前喊陈悠然一样:“我要先跟你解释几个问题。你们去洛阳的那天,悠然的父亲回来过,他对临溪楼有些抵触,你与悠然是好友,我为了避免让你和悠然的父亲直接碰面那日便跟你说做了几样悠然爱吃的菜。你年纪与悠然差不多大小,可心思却十分缜密,我相信你听得出来话里的意思,其实我只是不希望悠然父亲回来的当天你出现在陈府,并非不欢迎你的意思。”
“林西明白。”陈悠然点点头,看着桌前两三碟家常菜,心生感触:“旗吉大人与我说过悠然公子的父亲被特赦回了家,在下便猜到了,陶夫人不必因此忧心。”
“谨行以前从未涉足官场,他父亲向来不恋权势,现在身陷天牢;他舅舅在都察院任职,本就是弹劾百官的位子,不可徇私。现在他身边只有他在军营中的几名兄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近几日听闻锦衣卫不太平,便有人写了折子说谨行玩忽职守。”陶映雪慢慢说道:“我听闻你是临溪楼的少主,但你又与悠然是好友,若是可以…”
“可以。”陈悠然立即点头:“陶夫人不必忧心,可以的。我愿意站在陈将军身侧尽力帮忙调查悠然的事情,也可以协助陈将军。至于锦衣卫,陈将军在关外不知朝堂之事,但谋朝中政比带兵布阵打仗更容易,现在的锦衣卫群龙无首,陈将军若是出手不过是摧枯拉朽。”
陶映雪忽然小心翼翼看了陈悠然一眼,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静了片刻才说:“我听谨行说过你思维缜密,悠然虽然聪明,终归是莽撞了些,因此,悠然的父亲便对你产生了怀疑。”
陈悠然没什么好担心和紧张的,当即摇摇头:“陶夫人,我与悠然是挚友,若我真的是想害他或者将陈大人拉下马,那我根本没必要出现在陈府。陈家势大,不可能一两日便被推塌,林西觉得皇帝对陈家的态度实在奇怪,但请夫人相信,林西对陈府没有半点不好的心思!”
“我信你的。”陶映雪弯了弯眉眼:“只是觉得你的确如谨行所说,敏锐又聪明。”
陈悠然饿极了,一开始还考虑要不要注意装得不那么像以前的陈悠然,但吃着吃着干脆敞开了动作,倒是陶映雪吃得很慢偶尔要瞧一眼陈悠然,吃罢后便小声说道:“可吃饱了?”
“谢谢陶夫人款待,林西吃饱了。”陈悠然似乎也开心极了,“以前跟悠然公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吃得比我快,他很忙,要做许多事情,而且成长也很快。现在这个人换成了我,陶夫人,我会替悠然公子尽孝,一定会的。”
陶映雪反而不笑了,回想似的慢慢说道:“以前我总觉得悠然可以平安长大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悠然性子随了他兄长谨行,而且还以谨行为榜样,总想建功立业。所以啊,如果可以,你想做成什么事情我自是不会阻拦,但要切记不可鲁莽行事。”
陈悠然起身,躬身:“多谢陶夫人教诲。”
“记住,静能生慧,静能安神,静能致远,如此方能枕戈待旦。”
回临溪楼时陈悠然见安嬷嬷依旧像往常一样站在原地等着他,心底有些怅然,无论如何,这安嬷嬷待林西真的是没得说。
“小主子,您日后若再想去什么地方也请先知会老奴一声,这样途中驿馆逗留的时候也好给小主子备些吃食,到地方了也好有地方住,小主子近日作为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小主子这才出去三日便瘦了不少,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外面毕竟没有家里安生,老奴也毫无所求,只希望小主子可以平安长大,到时无论入朝为官或者做些产业都是极方便的。”
陈悠然跟在人身后上楼又听人一句一句唠叨,他一边应着一边瞧楼间的哥哥姐姐们正揽着客人朝花屋里去,心生感慨。这世间果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老百姓颠沛流离,可能会因为一个馒头从狗嘴里夺食,也总有人在别处夜夜笙歌。